一时间人群中一片寂静。
蓝周的额发其实偏长,平时大半眼睛都被遮住,露出的半个下巴总给人一种很秀美的感觉。乍一露出眼睛来让所有人都呼吸一滞,直直收拢的眉眼实在是是撑得起一句刀刻斧凿。汗湿的头发在烈日下乌黑泛光,其下的眼神却是沉静的。
“我来自于被你们称为‘远古地球时代’的时候,在那个世界的职业是一名入殓师,也就是送逝者最后一段路的人。”
蓝周的声音如水般穿过每个人,就算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逝者”这个说法——污染还未爆发前,离世的人们在咽气的下一秒遗体就会被统一收走做“无害化”处理,也让人不自觉地想听下去。
“我能看见你们,能看见你们身上缠绕的因果线。所有的生物在我眼中都是两种形态,一副皮囊,一副灵魂。
净化那棵巨树的时候,我从里面看到了这个县里所有逝者的来路,同样也是我送他们上归途,这是我的职责。而经过这一遭,我也找到了能让你们转世为人的方法。”
在座的都是在废墟中挖不出自己尸体的人,听到这句话均是精神一震。
只听蓝周语调缓缓,像是古墓中苏醒的迷神,就算早已落灰也让人无端想屈膝:“盘曲缠绕的因果,线头上留下的是你们临死那刻最强烈的想法。如果你们能想起当时自己的想法,并与之对应,在完成这个愿望之后我就能为你们解开这些去转世投胎。”
阳光一时有些刺眼,疼得人几乎要流下泪来。大家好不容易慢慢在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这时候蓝周跳出来说自己有能将他们复原回去的办法,真是......极尽慈悲的残忍。
蓝周知道自己这一席话的冲击力会很大 ,但他必须把这个选择摊开告诉他们。头上的太阳真的很刺眼,他找了个时机想告退,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脚步。
“我......我想再摸一下我的玩具。”
所有人都微微侧身,一个小女孩越众而出。她是最小的孩子,连声音都带着不属于一般人的羸弱。蓝周记得她,阮姳。宫永城跟他讲过她是中心研究院一对研究员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资,原本等着她的是一条光明大道。
或许也因此,她成为了在那千分之一秒内唯一一个保留了理智的孩子。
蓝周轻叹一口气,蹲下来和小女孩的视线齐平:“那么,是哪个玩具呢。”
宫永城的表情有点微妙的不忍再听,阮姳的口型在蓝周眼中被慢放,拉长:“是《闪灵》里面那个玩具熊。”
为什么......连人类无害化都能发明......恐怖片却还没迭代。
刚刚在众人面前装了把大的,蓝周实在是不想当场破功,强撑着问:“就玩具熊不行吗?”
小姑娘用天真纯净的笑容对着他,面上是真的一派天真无邪:“不行诶,这个熊其实是印第安人精神和力量的象征,你不觉得看到它就很有力量吗?”
蓝周还没来得及反应,坐在一旁的张思远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来帮你做!我从废墟里找出了一些棉线,你把图画给我吧。”
有了这个开头,想得起自己遗愿的就七嘴八舌讨论开了,蓝周管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尝试了两下就放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宫永城是唯一一个没参与讨论的,安静坐在蓝周身后。
良久,蓝周突然扭头:“你记得你的愿望吗?我可以给你插个队。”
宫永城摊了摊手不说话。
蓝周以为宫永城是忘记了,或者是不愿意和他说,撇了撇嘴没继续问。看着眼前的人声鼎沸,蓝周的眼神一下很远,看着虚空中的不知什么东西,宫永城看不懂。
那边大家都在交换愿望,就算严格意义上是无妄之灾,许多人也并没有什么很惨烈的类似于毁灭世界的愿望,更多的能想起来的则是一个玩偶,一顿晚饭。望着笑得肆意的鬼魂们,蓝周无端想起了前世在做入殓师的时候。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即使蓝周在殡仪馆的工作是缝合清洁尸体,他一度也是怕鬼的。在刚实习的半个月里,他甚至宁愿去隔壁法医队打杂都不愿意回来干自己的工作。
直到他某天回来收拾行李,遇上了一个前辈,一边折金元宝一边溜达到他身边。
那位前辈像隐士高人一般,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摞半成品金元宝,两个人就坐下来叠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