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梧做了个梦。
梦见了什么?他不大记得了,只依稀晓得,这个梦很乱。
他扭头去寻谢昭野,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方想起,啊,他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他也逐渐习惯无人在自己跟前胆大包天嬉笑逗弄的日子。
他好像见了许多人,外祖、舅舅、舅母,还有外祖麾下许多指点过他招式的将军们……还见到了母后,这么多人,唯有母后不是印象里的模样。
他仍记得她美丽端庄的样子,再见却看见了她发间的银丝。
母后在哭,肝肠寸断,她怀里还环着个人,江烬梧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
他好疼,于是开口,想跟母后说:“母后,我疼。”
却说不出来。
于是只能冷冷站在那儿。
……
“默书,帮孤送一封信给他,好不好?”
他跟默书说话,轻飘飘的说,只是送一封信而已,因为他信不过别人。但心底却莫名生出一种与默书此生再不会相见的悲怆。
他转身在信纸上落下寥寥数笔。他想,谢昭野,只有你,不准忘记我。江烬梧有些心惊自己此刻的狠戾与决绝,可笔下落下的四个字却是:长绝、勿念。
他又跟个孩子偷吃到了蜜糖一样偷偷雀跃——这下,你绝不可能忘记我了吧。
*
江烬梧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时,头还是胀痛的。
他很快发现一件事。
他的眼睛——
“……默书?”
他低低喊。
接着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涂鄢冲过来,“烬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烬梧平静诉说,“头有些疼,眼睛看不见了。”
他说完忽然身体僵住。屋子里,除他外,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涂鄢、默书……还有一个人是谁?
没有他的吩咐,默书是不可能放别人进来的。
不,除了一个人。默书拦不住他。
涂鄢在给他做检查,检查完后面前松了口气说,“只是暂时的,等蛊虫陷入沉睡,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江烬梧抿着唇轻轻颔首。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涂鄢看了眼角落里的谢昭野,然后在叮嘱了江烬梧几句后说去给他熬药,就先一步离开了。没一会儿,默书也自觉地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江烬梧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依旧能察觉到屋子里的第二个人。
他僵着背坐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谢昭野先一步败下阵来,走过来在一旁坐下,抬手抚他的脸,只不过指尖刚触到他的下颌,江烬梧便骤然偏头避开。
檀香混着药草气息的床帐间,他苍白的脖颈绷出锋利的线条,喉结在阴影里微微滚动。
谢昭野望着他,手在虚空中滞了滞,然后放下,“不是说要休息吗?我在这陪你。”
江烬梧开口,生硬地说,“你此刻不该在青县吗?”
谢昭野其实有些生气。可看着他,这气又如何都发不出来。他似笑似讥,又好像饱含无奈,说,“你一定要这样犟吗?”
江烬梧唇线绷直,不肯说话。
谢昭野突然探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江烬梧没有预料到,整个人再度僵住。此情此景,他要发火似乎也不太合适……
见他这样,谢昭野终于露了个笑,“殿下,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像一只小猫,刚刚受了惊。”
目光注意到他素白的脸,谢昭野心沉了沉,也没了调笑的心思,只是让他躺下,“脸色这么差,不是头疼吗?再休息会,等药熬好了我喊你起来。”
他把被角掖好,顿了顿,说,“你既不想提,我就当不晓得,殿下,于你,我一向是很好说话的。”
江烬梧听了这话,心下微怔。
谢昭野低头同他说话时,他突然伸出手抓出他的袖口,嗓子仍干涩得厉害:“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殿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温声。
江烬梧唇瓣微张,松开了手。
谢昭野在房中守了约摸一炷香,等他睡熟过去才轻手轻脚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