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颜暮在后面的勤政殿单独召见了礼部尚书崔文。
崔文进去时,陛下正双指夹笔蘸着朱砂批红。
他随意地朝折子上划了一笔,合上往案侧一抛,眼睛也没抬:“把你之前的折子再誊写一遍,明日早朝呈报上来。”
崔文一脸茫然:“陛下,说的哪份折子?”
不是他笨,实在是陛下驳过的折子太多了。
颜暮说:“那份最狗屁的折子。”
崔文懵了,陛下这又是何意,他一时间竟有些转不过头来。
明明今早的朝会还因为卢总督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时下面正一团乱呢,陛下怎么突然又起了这番兴致啊。
陛下他还嫌大家的事不够多吗。
颜暮的确是嫌这些人太闲了,他歪了歪嘴,又突然拉下脸来。
“昨日太医刚去替太后把了平安脉。应该是朕让她老人家担忧,才使得母后心力交瘁,气血阻滞。太后早年为国操劳,现在还因朕的婚事整日忧愁,伤害了凤体,实为朕不孝。”
太后凤体欠安,明明不是件好事,但陛下的语气没见丝毫担忧。
礼部尚书也不敢抬头细看,忙领旨去了。
一旁的德海望着礼部尚书离去的身影,摸了摸鼻子。
不说崔文了,连他都没明白陛下这接二连三的招数,是什么路数。
摸鼻子的动作有点大,颜暮淡淡地瞥了德海一眼。
德海悻悻然地放下手:“陛下恕罪,老奴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愚钝。”
他恶名在外,殿内那被处死宫婢的血还新鲜着,在这个风头上还抢着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的人家,定然用心不纯。
颜暮低低冷笑一声:“我若是不选秀,那些人怎么找机会动他们的歪心思呢。”
都觉得他这个皇帝好欺负,可以在女人一事上动手脚,宫婢死了无关紧要,在他们眼里也只是死了个卑贱的奴婢,但若是娇养的官家小姐都被他弄死了。
.....呵。
颜暮想,若真有这样的人想来耍花样,他也不介意承明殿再多一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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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
卢广生奉命继续出任两江总督一职?还要大笔银两治河?
张阆今日在同窗那听说此事后,回家就往祖父的书房而来。
昨日祖父不是没有问过他两江水患的事情,但他所待的书院离临江还是有一段距离,回来时行的也是陆路,本想今日出门会同窗时打听一番,谁知便听到了这一大事。
张实甫点头:“是啊,陛下亲命,吏部的草章估计前一日就拟好了。”
张阆疑惑道:“两江总督可没有多次连任的先例,修河本不是这位卢大人的事了,他如此积极做什么。”
张实甫忽而抬头看向孙子,又笑了:“是啊,自然有用处的,要修河,就要人管,谁能有这位总督最知晓两江地界的近况呢。”
意识到什么的张阆:“卢大人这就是想让陛下继续任命他啊。”
不光是连任,还向工部又借了一人去。
苏文谦。
张实甫将这个名字写下,紧紧皱眉。
与此同时,戚氏正带着苏沫在张府为昨日的事情道歉。
正堂内坐着的张家侧夫人年余四十,是张实甫后来纳的妾,自正室去世后便掌了府中中馈。她与戚氏一般年岁,但作足了长辈的派头。
这种意外被传出去,向来都是女子比男子吃亏。但张府位高权重,竟还真坐着等小姐的家长上门来。
张家侧夫人嘴巴一张一合,明里暗里还在夸自己家的人。
“也是我们苑儿好心办了坏事,谁也不愿意出这种事啊。”
“我昨日已经问清查明了经过,是你家小姐主动约的我们苑儿,她本是想见张阆的。”
戚氏怎能看不出来这侧夫人笑里藏着刀,话里更带刀子。
她本想反驳是张阆约的女儿,但昨日以及来之前老爷都警告过她,千万莫要提是张阆给信一事。
虽是张阆主动相约,但未婚小姐独自私会外男,同样是件让人诟病的事情。
张阆是骄子,这是毁人家前途,若是去将张阆抖落出来数落他越矩,不但没法证明杉儿的清白,反倒把张家所有人都得罪了。
戚氏不懂为何苏文谦要这样委屈杉儿,她也一肚子委屈,却又不能不听从夫君的话。
苏沫跟在戚氏身后一言不发,低垂着眼睛装乖乖女,眼珠子却在底下滴溜溜的转。
现在一看,渣爹就是不想把同张家的关系搞僵,所以苏杉儿的这个哑巴亏必须得咽下去,连带着戚氏和她都要在这里当做错事的人,跟着受这份气。
她只是代为受气,要是苏杉儿来,早崩溃了。
苏沫突然觉得苏杉儿像是话本里的悲情女主角,接下来就要有男主角来救她替她正名了。
可男主呢,不会是张苑吧。
但那张苑此刻站在内堂中央,脸上摆明了我是受害者五个大字,很是高傲。
苏杉儿昨日还哭着说她根本看不上张苑。苏沫也很赞同,如果真要去让他负责,那还不如不负责呢。
戚氏和苏沫出正堂时,正好看见有一体态儒气的老人从廊门穿过来。
前面的戚氏沉浸在满腹委屈和丢脸之中,她本就不认识京中官员,看见了也没多想,一门心思的往外冲。
倒是苏沫眼睛一亮,认出张实甫来。
不远处,张实甫突然冲她点了点头。
苏沫被吓得差点手脚并用。
谁能告诉她,张实甫和她是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