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苏家大门前,苏杉儿一蹦一跳的出来了。
昨日母亲的教训经过一晚的好梦,苏杉儿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她昨日在阁老府还算开心,对于今日的课业是满满的期待。
但苏杉儿刚踏上马车,就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冷意扑面而来。
嘶———
苏杉儿居然看见自己这位嫡姐像个男人一样盘着腿坐在马车内。他身后懒懒的斜倚着靠背枕,左膝上支起的手肘正抵着下巴,见她掀帘子进来,抬眸看了一眼,轻启红唇。
“滚出去。”
好恐怖的词语,苏杉儿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颜暮:“你没有自己的马车吗。”
嫌弃我蹭你的马车?不应该是我嫌弃你这个外来女吗!
苏杉儿心中一股气还没发出,居然在那眼神里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还未起的气焰不知怎的秒被压了下去。
她愤愤放下织锦帘,声音却一点底气都没有:“我才不想和你挤在一处呢。”
等到苏杉儿再次站在苏宅大门口,她才反应过来,怎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下车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苏杉儿尖叫一声。“管事呢,还不再去跟本小姐备一辆马车!”
插曲虽小,苏杉儿却差点迟到。
老师已经在堂前准备着了,见苏杉儿小跑着进来,点了点头,让她快点到位上坐好。
苏杉儿坐下时又朝苏沫瞪了一眼,但那边眼睛一看过来,苏杉儿马上又害怕地低下了头去。
怎么回事,她今日怎么瞧着这么凶。
罢了,好女不跟......不跟恶女斗!
开课前,堂上的老师先提醒道:“咱们每日有两节课,上午第一节教咱们读书,下午第二节是琴棋书画的课业,会有别的先生来授课,每到月中,我们会去东厢房那边与哥哥们一同上诗课,上午这节课结束后,大家提前收好物品,等下午换去男学那边。”
今日正是月中,这番话是对新来的女学生说的,以免她们不知道,待会走错了地方。
果真,后面两位新来的女学生面露疑惑,似乎是不解为何这个课要和男学子在一处,于是老师又多解释道:“太后曾说过,我大颜官家女子学诗,应当朝男子看齐,不可只咏景,咏情,这样会让未来夫君觉得你浅显无知,作出的诗也苍白,言之有物实则无味。”
老女人还对外教过这种狗屁不通的话?颜暮满脸疑惑。
又不准她们学习男子学的学问,又嫌她们不懂男儿的思想,这张府的族学怎么也要学着老女人既要还要的。
颜暮有些头疼,不知是张实甫的族学这样,还是满洛京都这样。真是无论在哪都有老女人的影子,阴魂不散的。
要不是今日准备借苏沫的身份在洛京办件事,他才不会来替她上这令人头大的女学。
他感觉自己在被最厌恶的人教育如何去迎合那些肤浅又自大的男人。
他又想杀人了。
前头那个柳如燕在门口喊她:“苏沫姐姐,快跟上呀,你不认识路,待会当心找不见了。”
颜暮面无表情地合上手中诗集,最后一个起身,极不情愿地跟上前面的一拨小姐们。
跟在大家身后穿过月洞门时,颜暮突然被一旁的苏杉儿撞了一下胳膊。
颜暮差点一掌拍过去,但理智即刻控制住了动作。
他现在是苏沫,不是昨天差点被宫婢揩油就可以轻易处置了那人的冷血陛下。
苏沫名义上的妹妹,还是不能轻易拖出去杖杀的。
颜暮忍着心中怒火,拧眉看她。
苏杉儿此刻都没回头,也没看见颜暮的表情,反倒偏头注意着走在前面的柳如燕,然后将手捂在嘴边靠向他。
“喂,我跟你讲,柳如燕的娘和我母亲认识,当年是托我母亲的关系才进将军府当了妾室,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柳如艳虽外表瞧着憨厚,但是庶女心眼子多,你可别把她当朋友处了。”
苏杉儿跟做贼一样同他说话,一边还不忘偷看那柳莺儿有没有回头看她们。
颜暮听得心烦,什么乱七八糟的,妻啊妾啊嫡啊庶啊的,他自小最烦这些,偏偏也听得最多,颜暮面色不佳,加快脚步,径直甩下了苏杉儿。
苏杉儿在后面暴跳如雷:“苏沫!你还真不得了了!无视我是吧,你等着,我回去要向母亲告发你在外面排挤我!”
暮春的雨丝缠在飞檐底下的铜铃上,穿过三重垂花门,颜暮没惊动任何人,转身就来到了一处正堂。
这是张实甫的书房。
他站在书房旁边的花坛边,听着里面毛笔磨过纸张沙沙的细微声响,眼睫微动。
苏沫正好欠他一次,那今日他就借苏沫的身子,替她还自己一次人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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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承明殿内,苏沫正悠哉悠哉地在支摘起的窗边晒着太阳。
真是完美的休沐日啊。
难得白日换过来什么都不用她干,颜暮厌恶的那个太后也没送女人过来,真惬意,仿佛是她抢了陛下的休沐一般。
他别不是觉得女学待着比现在待着舒服吧。
觉得自己占了颜暮大便宜的苏沫暗暗开心。
小柿子进来了,入目就看见陛下一摇一摆的躺在摇椅上摇。
触手可及的窗沿上放着一盏装满了石榴粒的琉璃碗,陛下翘起兰花指捻起一颗,在空中转了一转,一抛一张嘴,一颗饱满的石榴粒就落入了檀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