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良提供的合同和施工记录之后,白白美术馆这个甲方拖欠工资的事实证明就变得明朗了很多。
前去白白美术馆进行摸底调查的律师同行们也和陆妄他们一样带来了好消息。
这些年白白美术馆为了营销,可没少在社交媒体上面立人设。
“白白美术馆的主理人是一对夫妻档,在社交媒体上两人的形象向来都是走那种光风霁月的高大上路线,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先约他们进行交涉谈判,如果谈得顺利的话,他们这边就把拖欠的工钱之前赔偿了,也就不用走到诉讼那一步。”
酒店客房里,王星杰看着手头的资料沉稳地分析道。
陆妄和赵启言几人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
和大众认知的不一样的是,很多时候律师其实都会尽量避免把案件推到上法庭的那一步,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如果一个案件需要走到诉讼阶段,那么这个案件处理起来的时间就会变得很长。
这对于那些急需要拿到工钱的小马村的村民而言显然是相当不利的。
所以,陆妄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地通过谈判的手段让白白美术馆的主理人夫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后立刻打钱,同时进行一定程度的经济补偿。
“可是……这个事情真的这么容易吗?”今天负责去白白美术馆摸底,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一旁翻看资料的沈千突然犹豫着开了口。
“根据我们收集到资料来看的话,这对夫妻在拖欠工资这方面一看就是惯犯了,而且他们不仅拖鞋施工队的工资,居然还拖欠过安保公司的,和展会兼职的工资,简直就是……”
“这简直就是王八蛋啊。”赵启言把手机举到大家面前晃了晃,“亏这两人还有脸在个人网页上面晒奢侈品!这多大脸。”
陆妄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看着满脸郁卒的沈千问:“他们拖欠过这么多人和单位的工资,难道这些年就从来没踢到过铁板吗?居然一个举报投诉的都没有?”
“有啊,怎么没有……”说到这里,沈千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可问题是他们拖欠工资还不是一毛钱都不给的那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家也就直接抛下面子开撕了,他们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工钱嘛,今天给一点,明天给一点的。”
“但一半都是给50%左右之后就不结账了,如果你再去问的话,他们就会说再等等啊,资金周转不灵,等到对方实在等不下去再来问工钱的时候,他们就会告诉你,你在工作中曾经有‘重大失误’,美术馆不向你索赔已经算好的了,你还敢去问他们要工钱?”
“我斗胆问一下,所谓的‘重大失误’是指?”赵启言闻言眉头一皱,表情也并不轻松。
沈千和自己一起去调查的组员孙贺交换了个“你来接着说”的眼神,然后孙贺就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包括但不限于,员工在工作期间不小心弄坏了展厅里的艺术品,员工在施工期间不小心弄坏了他们重金收藏的孤品装饰,员工在工作期间因为个人看管不利导致艺术品丢失……”
“等等,艺术品损坏,艺术品丢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夫妻俩都不报警,不追责吗?”王星杰冷哼了一声,觉得整件事情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黑色幽默。
“不呢。”孙贺摇摇头,嘴角也弯起了一个颇为讽刺的弧度,“要不别人经常说自己人美心善,堪比当代活佛呢……”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的主张就是,员工在工作期间犯了错,他们本来应该提出赔偿,但是因为他们大度,所以只扣除了部分工资。如果真要计较起来的话,倒是那些被欠薪的工人要过来感谢他们了。”
陆妄看了眼资料,拿笔在上面圈出了重点,“大家别忘了,这对夫妻也是‘艺术家’,来他们美术馆参展的作品藏品坏没坏,丢没丢虽然好确认,但如果他们自己弄点‘艺术品’出来,然后随便溢价宣传一下,再刻意弄坏,栽赃到这些别欠薪的工人头上的话,那事情就难办了。”
“我的天,这贱不贱呐。”赵启言显然被陆妄的假设震惊了。
然而王星杰却认同地点了点头,“虽然听上去很扯,但的确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错。”陆妄看了眼满脸空白的赵启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们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一边收集那些被欠薪的工人们在工作期间并不存在重大失误的证据,一边再找找他们其他方面的把柄。”
“说句实话,连工人的薪资都不愿意付清楚的人,我觉得他们在税收方面也未必能处理得有多干净。”
几人听了陆妄的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领了新任务的各人又开始各忙各地去了。
今天的小组会议的场地约在了陆妄的房间里,直到几人陆陆续续地都和陆妄打了招呼离开之后,原本一直站着送客的陆妄这才终于不受控制地跌坐在了床上。
陆妄捂着自己发闷的胸口,眼神有些止不住的发沉。
作为一名律师,加班出差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陆妄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过着三餐休息准时稳定得堪比打卡的规律生活。
刚开始陆妄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日子一长,他身体上的短板就渐渐显现了出来。
他望着头顶那盏散发着黄光的灯,整个人的视野都变得恍惚了起来,连带着和视野一起模糊的,还有陆妄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