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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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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伯母大约以为他不争气,虽未因此责怪他,却在缝补那衣袍时流泪不止。她知道,他最害怕的就是母亲的眼泪,那眼泪有着他承受不起的重量。这是她在后来才知道的,是那老猞猁病重不治离世后她因之哭了好几日,哄劝无方的他满面皆是灰败颓然的无力无措,“阿妩,不要哭,我害怕。”他说都是他无用,不止害得阿娘哭,还害得她哭。那之后,她便再没在他面前流过泪,她不想他再害怕。

那日满心愧责的他就在祠堂跪了一夜,第二日来牛溪塾时,纵然再是强撑,步履仍是蹒跚着,她才知是她连累了他。她不忍见那缝补过的布袍,借着为兄长买行装的由头,为他订做了一身罗袍,纵是为她强逼着收下了,却也从不曾穿过。她也是那时才知,他的身份,是不能穿锦绣罗衣的。

那日后她就觉得,罗衣有什么好的,九郎穿布衣才最好看。

还叫阿娘给她做了一身布襦布裙,也甚为好看。

她从前总是执着地问他,“九郎你什么时候娶我?”,可到后来她才明白,九郎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这件事不行,也就不再问了,一味强逼他又有什么意义?他已给了所有他能给的了。

去岁七夕祭,也是她的生辰,他抚琴以贺,她作画以和,那是她最喜欢的琴曲,可她在他的琴曲中没有听得一丝欢愉,与悠然,只有荒凉,颓然。

他的琴曲,他的目光,无一不告诉她,他的心不在这里,在远处,在她触及不到的远处,她凝望着他渺远的目光,忽然读懂了他沉寂的心,她怎能忘了呢?他是要济渡众生的,而非在此处耽于小情。

江山锦绣,山河远阔,既是他想,她当遂他。

哪怕与他同观山河的人,不是她。

却不想上天这般仁慈,让这破局有了转机,她又再回头去看,他在,笑着的。又再回头,他还是在,仍是笑着的。

这让她的心多少安定了一些。

也不知为何,他就在这里,可她却无端的害怕,怕只是一转脸,他就不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有所回神以后,才道他们已身处汴河塌房区,阿垢与墇儿已不在身边了,大约是去邸店取他们的行装了,九郎望向她的眼神之中不无担忧,轻轻一笑以示无事。

京城汴河两岸,因往来漕船货船都于此处停靠装卸、集散食宿,而形成了一片繁忙的邸店房廊区,这里的邸店都设有塌房,其间即可住人,也可储货,每家都有顾养人力,夜中巡警以备不虞。

不独富贾豪商,甚或达官显宦,都于此处拥有百千间的租赁产业。譬若,谢妩随手指着那边一十二间串并起来的巨楼转却话题道,“那是熙攘楼,仅此之于樊楼的存在,明里虽由行人经营,却也无人不知,那是本朝太师任启所营殖的客邸。实则不止此一处,这京中客邸十中四五,都为任太师所有,每日房缗不下千万钱。”。

“兼并之家积蓄富厚,无一不是侵牟编户,蚕食细民而得。”

谢妩闻言微微一怔,目指巨楼旁尤显娇小可怜的二层小楼,那里正是垢墇二人所居的客邸,“说来有趣,那边的寒暑客店倒为衬映得更为惹眼了。”,却见九郎闻之不知何时沉了面色,只怕是想起大师兄概因此人亡故之事,正自思想着,却听九郎忽而沉声道,“出来罢”。

几乎是瞬然之间,就有一人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双手捧奉给她的,竟就是她先前遗失的白蘋荷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半面恰好覆住额前左目区域的铜质面具,那之下显然是空无一物的,而没为那铜面具所遮覆的半边面孔,也如那铜制之物一样坚凝冷硬,莫名叫人望而生畏。适时她却在那人眼中见到了复杂到完全无法描摹出来的情绪,“你是?”见她接下荷囊,那人便即退到九郎身后,垂目肃立,口称,“家主”。

“淮清帮长”振缨于她道,过了一息又道,“从前的”。

“小检子?”

怎会是这等模样?难道是因那场暴乱,她却不曾听说过。

“何时来的?”

“前日夜里”大约是见家主并不满意他的回复,又再补充了一句,“戌时到的,见家主睡着,故而未敢惊扰。”。

“为何来此?”

“傅师叔不放心家主,着秦检暗中卫护。”

去岁年初黄水于荥阳地段决口,又因灾民聚众兴起暴乱,而淮清帮中胥吏,又因这场横来灾祸,十中之三以身填了决口,十中之三死在暴乱之中,余下之人又为编为监司漕吏,淮清帮也就因之覆灭。偌大的淮清帮,如今就只剩了傅师叔一家,与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帮长了。

师傅之遗愿,一为守好淮清,二为守好家主,淮清已在他手中覆没,家主万不可再出半点差错。

“人呢?”

秦检不自觉轻轻“啊”得一声,才道家主是问他捉得的小贼,才叫不远处的曲遂将人押来。那小

不过十几岁,一身脏旧的青黑色葛袍,满脸都是为捉住的晦气神色,张口就胡乱求饶,“请你们放了我罢,我知道错了,我是第一次,只是一时糊涂才——”。

是不是第一次倒不清楚,那太过轻省的包袱证实了他这“生意”不算兴隆,曲遂正要从家主之令将其移送京兆府,却听谢家小娘子一声问话,“你可有胸痹之症?”也是微怔了下才道是问这小贼,催促他好生回话。

那小贼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那药香囊也非是你的。”

曲遂闻声就将小贼腰间坠那香囊也揪扯下来,要同那赃物放于一处,那小贼不知为何却是怒了,“将它给我!”。

沈淙微一皱眉,“这药囊可是你之私物?”。

“不是,但于我有用。”

谢妩忽而颦眉,问秦检道,“这荷囊是你从他手中夺的,还是那包袱中?”。

“包袱”

谢妩让曲遂将那包袱打开,将其中钱袋一一看过,最终挑出一个绣有“鲁”字的钱袋来,打开时里面果然装有炙甘草,猜测着这钱袋应与那药囊同属一人才是,“不知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小贼直直道,“忘了”。

谢妩正色再问,“你可知这是救命之物?”。

“你就这样夺了,就不怕害了那人性命!”

“还用我害,他早就——”

“早就什么?”

那小贼却是再不肯说了。

沈淙唯有让曲遂将其送到京兆府去,那边忽而传来呼救的喧闹声,急步过去才道是在此处等人招用的一洗濯妇人忽因心悸倒地不起,气喘搐缩不已,显然是胸痹之症状。

好在曲遂所去不远,谢妩一面让人用力不停点按妇人内关穴,一面让人将药囊内炙甘草粉末予其随水喂服,再将人移送至最近的医馆时,那症状目色可见地已然轻了不少,那妇人也渐渐醒转,一见沈淙他们忙地从床板上扑跪到地上,泣涕求道,“求郎君饶过我儿,让老妪替了他去——”。

沈淙忙将妇人扶起,略怔了下才道,“那,是阿婆的儿子?”。

那老妪用力点头,又道,“他是个好孩子啊,都是老妪拖累了他。”。

“脉儿是有一手做饼的好手艺的,只因行例过重无钱赔付开张不得,老妪又为这病所磨折,脉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作下这等罪事来——”

“脉儿都是为了我才,我刘家就剩这一根单脉了,脉儿若是出了事,我怎跟我那死去的老夫交代,求郎君饶过我脉儿,让老妪替了他去死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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