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指尖抠进身下岩缝,头顶传来的酸胀感如冰锥贯顶。长曦的拇指按着她颅骨中线,能摸到突突跳动的筋脉。
“百会者,诸阳之会。”银针破皮的瞬间,落雪浑身剧颤,“督脉入脑处,主醒脑开窍。”
针体旋转着没入三寸,颅内的轰鸣突然化作涓流。落雪涣散的瞳孔映着火光,忽然滚下泪来。她看见雪原上的黑甲骑兵在融化,化作雾气从七窍逸散。
第二组针落在四神聪穴。长曦的指尖在落雪头顶丈量,四个穴位如星辰列宿。
“四神聪安神,治你夜惊呓语。”针尖刺破头皮时,有黑血顺着银针倒流。这是积在髓海的淤毒。
落雪疼得咬住狼皮褥子,却听见她在耳边数息:“一吸提针,三呼捻转。”随着呼吸节奏,颅内的刀劈斧凿渐成细雨。
第三根金针悬在睛明穴。长曦的吐息拂过落雪紧闭的眼睑:“足太阳起于目内眦,此穴通肝经。”
针入二分时,落雪忽然惨叫。有温热液体从眼角溢出,却不是血——蒙在眼前的灰翳正在融化。她似乎望见洞顶冰棱折射的虹光,像隔着泪眼看人间。
“莫动。”长曦用虎口卡住她下颌,“太阳穴接胆经,治你头痛。”
双针齐下的刹那,落雪后颈浮起鸡皮疙瘩。耳中嗡鸣化作春溪潺潺,喉间腥苦顺着任脉下行。
哑门穴的银针带着颤音。长曦的指甲掐进落雪后颈:“此处入督脉,治失语。”
“廉泉穴再来。”长曦的嗓音发紧,针尖点在喉间凹陷处,“任脉之海,主舌本。”
落雪的指尖捏紧她的衣袖,破碎的音节混着血沫:“疼……”
最后的针落在太冲与合谷。长曦捏着银针顺着肝经上行:“太冲疏肝气,止你惊悸。”
当合谷穴的银针开始发烫,落雪忽然看清了长曦腕间的伤痕——好像是她之前前痛极时咬的。金针随着气血流转微微震颤,将肝胆郁结的戾气引向四肢百骸。
长曦拔针时,带出缕靛蓝色的寒气,“三阴交通了,夜里该能安睡。”
落雪没来及放声哭出来,有甜露适时抵在唇边。麦芽糖混着一丝苦涩滑入咽喉,暂时压住了反胃感。落雪忍住了哭,趁机攥住那只喂糖的手,舌尖卷走残留在指尖的糖渍。
“得寸进尺。”长曦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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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针后的半个时辰,是落雪最乖顺的光景。长曦用狼毛毯裹住她,转身处理针。
她将带毒血的银针冲洗几遍,扔进炉子,又煮了起来。
长曦收拾完针,落雪已经昏睡过去了。
双目微瞌,侧身蜷缩在大氅下,眼角还带着泪,一只手从毛皮中探出来。
原本带着几分英气的脸,被这多日毒痛折磨,瘦的不成人样。
她拿起记录册,执笔勾画起来。
初见落雪时,她服了断肠散跳崖自尽,原本断肠散是见血封喉,未曾想与噬魂莲毒性中和,又碰上了长曦,给她从阎王那拉了回来。
她之前武艺想必还不错,只是中毒后内息暴走,活生生给经脉冲废了。
命是保住了,经脉也可重塑,神识想恢复几乎不可能!
长曦念及此,目光落在睡着那人手腕上。
蛟骨链。
原本是她的一件武器,不过没怎么用过,被她用来临时当绳索,防止落雪在洞中乱跑。
链环一体,环上刻有繁复的纹路,纹路中嵌着暗红色血髓,细看可见流动的銘文。之前沾了她的血气,融进环中,可镇魂。环想取下来,需拨动内里机关。
链上带有锁扣,从环体拉出,链上可扣银针射出,不使用时缩进环中,跟个镯子无异。
估摸是想多了,这丫头一醒来就开始找自己。
如果现在贸然取下,神识不稳,怕是要前功尽弃。
长曦目光沉沉,外面的风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现下已过去半月有余,吃食倒是不愁,但是之前采的药和药箱中能用的所剩不多了。
此行来到北地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意外炼的新药人,估摸比莲王的效果要好,也不算一无所获。
只是之前采的一些药,都给这人用光了!
无暇心疼,她摊开之前村正给的羊皮纸地图,将现在的位置标注出来。之前出去转了几次,这里的地形变化不小,又提笔把几个地方重新勾勒一遍。
如若再往北寻,以现下的情况断然是不可能的。她顺着地图往下看,待落雪再好一些,就得南下了……
她执笔将南侧一小城位置标上红色,这里有认识她的人,断然不能再从此处出山。
之前她已经将疫病处理大半,队伍如果安全回城,不多日便能清理干净。
长曦又仔细看了眼落雪的眉目,确信跟那图上的人像极。
若是看到她把他们满城要找的人拐走,怕是要追杀她。
看了一圈后,决定从邙山山脉东侧走,不过可能要过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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