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臻是卢彦则的父亲,家人,血浓于水,他们才是最亲的人,钟少韫反问自己,现在这么做,不就是逼着卢彦则和家里对抗么?他嘲弄地笑了笑,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他肖想,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卢彦则?!和自己身份地位不匹配的东西,注定无法长久!
“卢公,我知道了。”钟少韫想了想,“您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卢臻轻笑一声,这钟少韫还真是好打发,“好,就今日吧,我启程回京不多逗留,你也跟我回去,正好你的同门也在,一路上还能聊聊天。”
席不暇暖,热茶未动,卢臻看不上钟少韫,自然也不想碰钟少韫沏的茶。他觉得,这种尤物玩玩就好,正经娶妻不能耽误,更不能放弃前程,那无异于自戕。卢彦则是他唯一一个成器的儿子,不为别的,就为了卢家和卢彦则的未来,说什么都不能让这种人得逞。
卢臻走出主帐,钟少韫的心也彻底冷静下来。吻痕会消散,情至浓处在他身体里最深的东西能证明什么?估计无论是谁过来,都会如此的吧。
激情和疯狂是最不长久的东西,过了之后就只有沉寂。那点儿微末的喜欢,若不是因为“负责”,只怕连这几天久久相处都得不到。
“少韫。”高君遂想让他跟着自己出去,钟少韫往旁边一偏,躲开了高君遂的手。
“我在外面等你。”高君遂出帐,原地只留下钟少韫一个人。
他冷笑一声,痴心妄想这么久,那梦破得比水泡还快,还彻底。
等到了马车上,他和高君遂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卢臻留在行营,千里迢迢来,自然要去看看儿子,就没上马车,让他们先走。
“少韫,我们回去。”高君遂近乎哀求,“他不可能对你真心,你也看出来了,卢臻也压根看不上你,他们那种人,又高傲又自矜,你就算跟他在一起,也只是强行罢了。”
钟少韫抽出手来,“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
“都有。”高君遂斩钉截铁,“我回去后就告诉舅舅,他不允,我就自己出来打拼,反正现在我在指挥使那儿也站稳了,他还挺待见我的。”
钟少韫不想说话,风吹起窗帘,车外积雪斑驳,化了的雪水混杂着泥,脏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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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卢彦则策马自校场赶回,唐平刚刚一看到钟少韫走,就赶忙通知卢彦则。
他从马上下来,连兜鍪都来不及去,就进了主帐,“爹,您来了怎么不先见我呢?”
这话多少还留着恭敬,唐平赶紧把卢彦则的兜鍪和佩剑取下来放到一旁,卢彦则借机看见人去楼空,明白一切。
“我要是趁你还在,岂不是两下难堪?”卢臻放下茶盏,“彦则,你一直都是最听话最懂事的儿子,我以为你明白这些。”
卢彦则坐到父亲跟前,“您把人带走了?带去哪儿了?”
“他有他该去的地方。”卢臻不退让。
“他离不开我,他只能待在我身边。”卢彦则和父亲针锋相对,唐平迅速跑路,把主帐留给了父子二人。
“他是个男人。”
“我喜欢他。”
卢臻或许没想到儿子竟然步步紧逼,“喜欢就喜欢,至于把自己弄那么难堪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这妖孽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当初说在太学养了个眼线,养着养着,把自己搭进去,前程不要了?”
“我没有不要前程,您要认我,我还是卢家子孙,还能披甲上战场立功。”
“好,那你可以不和长公主在一起,但你也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就断了自己的婚事。一个玩物而已,主客不能颠倒,我会把他安置好……”
卢彦则脸颊抽动,“您的安置是指等有个人提着铁锤来砸死他么?”
“你!”
“抱歉,爹,我依旧是卢家子,您让我做的事我都会照办,唯有这件不能商量。”卢彦则语气强硬。
“那你现在是父亲不要了,母亲也不要了?你娘最近很担心你,难不成你以后就一直不回去?”卢臻知道卢夫人不喜欢宠妾灭妻,因此抬出卢夫人来压制卢彦则。
“娘教导我要为国立功,我在阵前拼杀功勋,她在后宅安享尊荣,她会明白的,反正……她一直都这么教我啊。”卢彦则有理有据回复。
这一面太陌生了,卢臻忍不住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被人夺了舍,“那你就打算一辈子不成婚?跟一个男的厮混一辈子?”
“宗族里有的是照料不及的子孙,过继便是,父亲这是担心我没有香火?不必忧虑,古往今来有妻子没儿子的多了去了。”卢彦则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去找钟少韫。
他其实一直都和父亲不远不近,说不上发自肺腑的尊重,可能自从那次被一脚踢了出去,他就很难尊敬道貌岸然的父亲。
这次不过是一个契机,能让他说出心底里的话。
奈何卢臻不知道哇,在卢臻看来,就是个妖孽,蛊惑了他最听话最寄予众望的孩子,现在所有的孩子里面,嫡子一死一废,庶子里最聪明的卢英时又整天和他对着干……于是很自然地把一切推到了钟少韫身上。
卢彦则又不是蠢蛋,意识到这一点就明白,钟少韫离了他绝无安宁之日!就像那只麻雀,会被人迁怒、发泄,最后遍体鳞伤!
他推开帐帘,要出去追钟少韫,听得卢臻在后面喊了他的名字。
“卢彦则!你以为是我强行带他走的吗?恰恰相反。”卢臻追了上来,“是他愿意走的,他比你,还冷静理智。”
冷风呼呼刮了起来,乌云骤卷,马鸣风萧萧。卢彦则浑身像是被浇了盆冰水,自内而外冰凉透顶,从坚硬骨骼里长出来的血肉,被这一言一语狠狠剜下,疼得他无法言说。
他以为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原来消散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