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延扔下书包和在路边摘下来的小红花,背对着夕阳冲向火焰。
骆延看清了,火焰前方还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她匆忙躲进树后,强忍暴烈的情绪和泪水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行将就木的建筑伴随着数阵炸裂,轰塌一地。
那年,骆延十四岁。
那群人后来统计孤儿院的人员名单,发现名单里少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当时不知道在哪,以后不知道也绝无可能知道在哪的人。自那以后,骆延便不见了。
骆延曾经回来过。她趁着黑夜昏暗,偷偷回来扒过这堆灰烬。什么都没找到。院长不见了,孩子们不见了,树木,玩具,笑容,阳光,一切都不见了。直到几个月后,那群人后知后觉,骆延也不见了。
她失踪了,跟人间蒸发一样。
——
骆延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在偌大的丹柏市里找到了一家愿意收留自己的酒馆。
那时的丹柏市散发出的蓬勃生机和蒸蒸日上的气象总是给尚且年幼的骆延营造出一种温润的氛围。街边,四处张贴着广告的酒馆以及那些难以描述高度和亮丽的建筑围在骆延身边,如一座在盆地里肆意疯长的冰川,冻得她瑟瑟发抖。
骆延从街边捡到一张传单,发现这上面印着招聘信息后,骆延想都没想就去了。
那个老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面容姣好,性格古怪,身材也不错的女孩是个成年人,因为她符合一个成年人的所有特征:嘴毒,我行我素,身上有看不懂的纹身。
骆延就这么开始干了一份洗盘子洗酒杯的活。
后来,老板还发现这个新来的还有些微妙的行为。骆延喜欢听音乐,如果某天酒馆来了表演节目的,她会跟着节奏一起摇摆,或者哼出一段旋律。骆延偶尔会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后台,捧起一把吉他把玩一番,有时是几串乐符,有时是一小段和弦。
十六岁那天,骆延洗完盘子打算走人,甫一推门,就听见酒瓶摔碎的声音。骆延转身,几个喝成烂泥的客人和服务员犯贱骂街,其中有一个老妇像是那个光头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说他不要动武。
骆延突然想起了什么,想都没想就扔下衣服大步迈去,随便抓起一个瓶子后直接往那个光头脑袋上砸,锃亮的头皮瞬间血流成河。
光头的哀嚎,醉酒人员的害怕,老妇的恐慌,还有乱七八糟的叫骂,刹那充斥整个酒馆。
骆延和那几个人干了一架。可让那几个蠢蛋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的真他妈能打,面门挨了几拳还能站起来。老板在角落里看得心惊肉跳,不免怀疑这个骆延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经历了什么,竟然有如此身手。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骆延被辞退了,因为那个秃头住医院住了几个月,老妇因为过度惊吓引发的综合征进了ICU。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后果,那就是骆延在地下酒馆一举成名,全丹柏大半的酒馆都或多或少知晓了这个会弹琴会打架,有纹身身材好,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的女生,甚至还是个未成年。
骆延又开始了在这个养育自己却不教育自己的城市里四处漂泊的日子。
偶尔躺在床上,骆延的确会想起被火焰裹挟的那段日子。骆延整日以泪洗面,心如刀绞,吃了上顿没下顿,看不见明天,累了睡在楼道,下雨了躲到人家公司的门前,没有钱,没有资助,没有饭碗,什么都没有。她开始对夜晚的雷雨感到反胃,开始对一切正常的亲密关系和一切干干净净的衣着感到排斥,开始抽烟喝酒,依靠一些药物维持生命体征,开始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异类。可她依然是幸运的,因为她保留了哭泣,感到痛经,以及被其他人拳打脚踢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