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期待,沮丧,晦涩,从被鼻梁架起来的眼神再到头部抬起的高度,那双小动物似的眼睛在诉说着什么不可以明示的各种情感。
柳清言竟感觉,骆延快哭出来了。柳清言几乎从没见过她显现出这样一个表情,就算是因为乐队那些事吵架都没见过她的眼睛里存放着这样的委屈。
柳清言一下就说不下去了。
“……我都习惯了。只要我说我是警察,大概一半人会被吓走。要求我再讲一些我办过的各种案子后,再吓跑一半,剩下的几乎都是直奔结婚和要小孩的。所以,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那,那有人和你……回过家吗?”
“只有同事了。巫凡,还记得吗?只有他。”
骆延不说话,微微点头,握起拳轻轻点了一下柳清言的胳膊,然后像是做错事一样,又赶紧背过身,撩起头发抓起早已打湿的毛巾,轻轻嗯了一声。
柳清言的揪心憋了一肚子。面前的这个人,柳清言依然摸不透,明明这颗心就在咫尺间,却好像隔了一片僵直的海。
柳清言盯着骆延的头发出了神。一股莫名的,携带着某种原始的,冲动的欲望忽然出现在柳清言的脑海里。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不去了。”
“你不去,阿姨怎么办?”
“没事啊,我就说,我有一个天下第一好的室友,她会变魔术,只要一施展法力,我的肚皮就饱啦。”
柳清言和骆延拿好碗筷后相对地席地而坐于地毯上。正倒着酒,柳清言手机响。
暖和的环境给两个人的脸上涂上了相似又带了点暧昧的淡红。柳清言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又趁着骆延发着呆逗着猫,偷偷多看了几眼她的眼睛。
“喂。啊,妈。”
骆延微微抬头。
“啊?”
骆延听得出来,她的腔调和平常略有不同。柳清言撂下电话,有些木讷。
“怎么了?”
“我妈说家里停电了,物业要派人检修,他们想来我这对付一宿。”
“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睡我房呗。”
“那你睡沙发?”
“嗯。”
柳清言当即就有些觉察出异样——这个口吻不像是前段时间的骆延。
“下肉吧。”
骆延找不出能解释自己心不在焉的理由,只好默默夹菜吃肉。
“……你和叔叔阿姨,关系怎么样?”
柳清言心口猛地一抽。突然有一种巨大的羞耻感驱使她想立刻把以前那些查到的资料撕了。
“嗯,挺好的,家里就我一个小孩,我爸妈又不是那种多事的父母,挺开明的。”
“开明到,让你去相亲?”
“三十一了,再过几年就是老阿姨了嘛。我曾问过他们一个特逗的问题,我说,我要是三十大几快四十了还没个着落怎么办,我爸一句话没说,走到阳台拿过一把扫帚看着我。”
“打你了?”
“没,”柳清言笑着把烫好的羊肉分了一半进骆延碗里,“他就是逗我好玩。后来我妈就把他劝住了。然后我又犯贱,我说我要是哪天给你俩领回来一个女孩子怎么办?他俩的脸就绿得跟僵尸似的。”
骆延傻傻地看着柳清言毫不在乎的表情,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
“是我,我也拿扫把看着你。”骆延扯起一个嘲笑的面容和柳清言举杯。
酒精有一个好处就是,清醒状态下那些用理智搭建起的壁垒一点点会被拆除,那些无论白天亦或黑夜都说不出口的话,酒精可以表达清楚,无论性别,职业,地位,差距。
同坐一桌的两人忽然像许久未见的酒友,把酒言欢,相遇在一侧小屋下,一猫一狗,觥筹交错之中,降水也在无意之间变大。那些自然背景更像是自然而然的保护色,掩盖了一切不愿倾诉的情绪。
但显然,骆延的酒量高于柳清言。
当柳清言已经开始拿着筷子表演二人转时,骆延还能稳当地夹起肉块放进嘴里,不时扯起几个嘲讽似的笑,然后再灌柳清言几口。
骆延倒还想到了,自己还从没把柳清言灌醉过,今晚可以试试。
十一点左右,柳骞和江绮来了。柳清言踉踉跄跄跑去开门,脑袋险些磕到门框。
柳清言指了下坐在地毯上也有点神志不清的骆延:“你俩睡我书房呗,我——我上楼跟我室友挤一挤。”
寂静之后,柳清言的酒醒了一点。当她回头看时,只见骆延敞着腿,脑袋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骆哥像一块围巾似的趴在她的胸口,不清不楚的灯光下,这个场景模糊不清又极富张力。
那个单人旁的字,柳清言硬是打碎了往肚子里吞。
骆延拖着尚有一丝清醒的身体慢吞吞起身,只得见通红的脖子和灼热的眼神,披头散发抱着猫的骆延看起来——
看起来性感极了。
许是热了,骆延把她的衬衫扣子解了快一半,被酒精和食物滚烫后的身躯像她的为人一样,危险,魅力十足,容易引狼。
“柳清言,上楼。去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