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我们总是习惯于伪装自己,但最终也蒙骗了自己。”
“2017年,10月3日。”
沈菊猛地抬头,笑着看向迅速回应自己的牧厌。
“你要像一个病人似的忍耐,又像一个康复者似的自信,你也许同时是这两个人,并且你还是看护自己的医生。”
“2019年3月22日。”
“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2022年1月7日。”
沈菊朝着对答如流的牧厌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嗤笑。
“看来,你们都读过那些东西了。”
“可是这些句子,没有一个是你自己的。都是摘抄下来的吧。”
沈菊朝柳清言回应了一个微笑:“看来警官姐姐也是个颇有文采的人。”
“拜朋友所赐,最近读了点书。”
沈菊踩灭了烟,动作无比自然地直接伸手去牧厌胸前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喜欢,送给你好了。”
“可是我快没什么时间抽了。警官。”
“你刚刚说,保护动物?”
“我是医学生,每天处理那些实验室里的动物时,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就连刚刚那个大叔,饿了,就在这山里随便抓一只能抓的野味拿来烤了,这些事都像挠屁股一样简单。”
“所以,这是你选择用流浪动物销毁尸体的理由?”
“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在心里唾骂了那个倒卖动物的组织千万遍了。我实在是高估了他们的良心。”
沈菊轻松又带着笑意地讲出这句话。片刻,三个人沉默的时候,木屋里忽然跑出来一只兔子。那兔子瞪着血红的眼睛,随后就飞奔在草地上,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大叔。
柳清言和牧厌都回头看着那兔子。可就在刹那,沈菊突然站起,拔出了牧厌放在腰间的枪。
柳清言猛地想要掏枪,却被牧厌拦住。柳清言和牧厌都看着面色严肃的沈菊举着枪。
沈菊握着枪,却只是握着枪,没有去碰扳机,枪口始终瞄准着兔子在移动。几秒后,她又把枪还给了牧厌,从一块石头上拿起弹弓,再从脚边挑了块石头,射了出去,一下就命中了兔子的头部。
大叔兴高采烈地捉着兔子的尾巴回了屋。不多时,三个人站在门外,看见一行血迹从地板上流了出来,直接流进了这片结实的草地里,留下了很长的血红色的印子。就像是一把红色的断刀,插进了这片草地的胸口。
“带我回去吧,警官。我想走在你们中间,不用手铐。”
一列人马开始在一个适合露营的天气中缓慢地下山。
“我在我八岁那年,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杀死了我那三个姐姐。”
这条捷径,柳清言故意和牧厌走得慢了些,都想听听看她还想说什么。
“我计划着杀死她们三个人,然后留下日记本,就是为了你们能在此刻只惩罚我一人。”
“这也是梦里的话?”
“不,梦里一个警察都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兴奋。我从八岁那年就开始思考着今天的日子,并以此为契机,畅想我之后的日子。”
“老沈还在等你。”
“老沈?这个称呼有些亲昵了呢。”
“那你平常都怎么叫他?”
“嗯,有些脏,你们二位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
离开警队后,晚六点多,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疲惫的柳清言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看着住户们来来往往。有些柳清言总是见到,平日里会投喂的流浪猫流浪狗开始时有时无地出现在柳清言身边。它们在柳清言脚边上蹿下跳,那个最不怕生的小狸花胆大到卧在柳清言身边的叠好的警服上面,虚掩着困倦的眼睛。
这样好的一个黄昏。天空中的红色浓郁得像血一样。
沈菊花费了一个中午和一个下午的时间,像闭着眼睛写剧本那样,无比顺畅地说出了从十几年前到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从念头伊始,到坚定信念,再到如何把沈兰挂在那个浴室里,一切的一切她都事无巨细。一切从她嘴里说出的事实都被坐在审讯室外的老沈听得清清楚楚。
柳清言就坐在沈伯民旁边,偶尔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在这个本该拿来午睡或是阅读的时光,沈菊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畅意的一天,一列警察和在这之后的无数网友成为了她人生的最佳听众。
几乎在一瞬间,一种恐怖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柳清言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似乎想找出并不存在的黑色垃圾袋。这时,她忽然愣神,柳清言忽然察觉到,根本没人明白那么多的流浪动物是怎么来的。
柳清言盯着那垃圾桶,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乌合之众一般的人类,还是盲目流浪却从容不迫的流浪动物。
柳清言站在垃圾桶前不多时,兜里的电话便响。
是骆延。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柳清言就清楚地听见了哭声。
柳清言赶到之井宫时,正好就看见骆延身边围了一群人,皆是上次吵架时,离得远远的那些人。
柳清言认出了他们,一个录音师,一个乐器店老板,还有就是之井宫的管理人。昨晚骆延向自己挨个介绍了他们。
他们纷纷起身给柳清言让出了身位。骆延抱着膝盖在微微抽泣,听他们所说,就在刚刚,他们又吵了一架。
有了上次的经历,柳清言放平了自己的表情,递给骆延一点纸巾后,和骆延的那些朋友说了几句就带着骆延起身离开了之井宫。
电梯里,站在骆延面前的柳清言仔细地给她擦了下眼睛,捋正了她歪倒的头发。骆延的哭相都还挺可爱的。柳清言一边擦一边乱想。
好像从这时柳清言才发觉,骆延今年也才二十二,年轻得像一捧刚被露水接待过的车菊花。以往沟通的时候,柳清言一直都当她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成年人在对待,从来不刻意把她当作小孩子或是要额外关照的病人。不过现在看来,小孩子闹一闹情绪也挺好的。
“等一下,出去走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