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言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那一幕。
“据悉,我市特大犯罪团伙的头目曹序日前在鹰鸠山内已被抓获,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她现在知道骆延在医院那会儿为什么尴尬了。保准是知道了柳清言这段日子消失的理由。
骆延拿筷子的那只手不可见地一抖。柳清言本以为骆延会扭过头来向自己询问此事,可是她并没有。
电视里的主播正依着稿子播送今日新闻,而镜头正好给到了丹柏市公安局正门口。
骆延虽然看着电视里的镜头,即使那画面里压根没有柳清言,但她依旧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为了转移注意力和不必要的尴尬,柳清言绞尽脑汁,就想到了早上的那封信。但柳清言有些不记得了,她并不确认住院的这段时间内自己有没有跟骆延提起出院的事。
那她忽然往自己的单位里寄来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是为了回报自己的那封信吗?那还的确像是骆延会做出来的事,很有她个人的风格。
“……我今早出院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
骆延不为所动,依然坐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吞咽着米饭。
柳清言感到疑惑的同时,下定决心逗一下面前的这尊永远不会笑的雕像。
柳清言不死心:“我想给你看看。”
柳清言从兜里把有些皱的信纸铺平放到桌上。骆延先是看了眼柳清言,放下筷子,双眼紧盯那信。
为了不打草惊蛇,柳清言选择闭嘴。看了得有十秒钟,骆延把这信纸推回来,语气平淡如水:“不知道。”
“……但这些歌,有些还不错。”
“……哦。”柳清言收起信纸,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也学骆延不去看她。
“那好吧,我回去睡觉了。”
柳清言偶尔会在中午眯一会,但刚大病初愈,十分想睡觉却不是假话。
骆延在柳清言背后叫住了她。
果然。柳清言调整好了语气后,平淡地回身注视着骆延的眼睛。
“……有个问题。”
“嗯。你问。”
骆延不动声色地指了指电视。
“……是,这么久不在,就是因为这个案子。”
在柳清言看来,骆延脸上的那些小动作如同慢动作,她能够猜到她心里的一点所知所想。或许她应该学习一下,如何在一个工龄八年的警察面前藏住自己的小表情。
可她的第一句话,却让柳清言陷入半晌的沉默。
“疼不疼?”
骆延的一句话把柳清言问得发懵。
第三十一年了,第一句关于疼不疼的问句,来源于一个认识了只有不到两个月的还不是很熟悉的人。这句问话就连爹妈都没有问过柳清言。
柳清言有点尴尬地挠头,还真不知道从哪说起。
“……警察嘛,和常人想的总是有些不太一样。”
骆延吃好了,起身看向有些慌张的柳清言。短暂的停留后,骆延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脚边仍然跟着个胖乎乎的大橘。
疼不疼?这话问的……当然是疼了。有时候也没那么疼。那块草莓巧克力其实也挺甜的。
合上门后,柳清言在桌前坐下,从案前抽出了那个从院长那带回来的花名册。
“做什么呢?"
“正要躺下,怎么了?”
“她老人家你接过来没?”
“是,那份文件在我这……接到啦,明天就等你了。”
电话挂后,柳清言心逐渐静下来。就让这些噩梦都结束吧。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太阳西沉,没有噩梦,没有痛苦,平淡又长久的睡眠是医治柳清言的一碗良药。
树枝后的那轮斜阳美轮美奂,梦境把柳清言从生活中解放出来片刻,它们堪比世界背后的阳光。
有时她会在傍晚消逝时躺下,但不一定是为了睡觉。北风摇撼着房屋,薄薄的窗户玻璃在风中颤抖。闭上眼睛后,时刻期待着阳光就会洒在我们身上。
柳清言会想,那些住在景阳的山坡边,如此靠近世界尽头的人,一定都是擅长做梦的高手。
柳清言推开书房门,发现骆延不在客厅,而玄关那倒是多了几双鞋。原来是乐队的人来家里了。
她返回书房,带上牵引绳和霸霸一块出门走走。得去找点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
水洗后,再被夕阳浸泡了的丹柏犹如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晨昏下的行人们目色欢喜,脚步轻盈,街边熟识的那几棵树已长出叶子,冒出可喜的嫩绿,一串串暖风不停地进入柳清言的鼻子里。
后知后觉的柳清言不禁感慨,也许丹柏的春天真的来了。
春天来得匆匆。肆意妄为的冬季转眼间就变为记忆里几个燥热的音符,融进春日缓缓的小调。小区旁那个小超市门口有颗大树,那群老头子们照旧在象棋盘上斗得头破血流,清爽的风吹起了蹬着车着急回家的孩子们,那群年轻的人们正为了下一轮月亮而努力着。
而那店里的电视机里依旧闪着宇宙大爆炸后的余晖,闪耀着一如既往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