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个警察,有害你的必要吗?”
见骆延依旧沉默,老董放下筷子开始四处找着什么。
“我得给人家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骆延起身一把夺过手机,仿佛那是什么定时炸弹。
“那你总得给我个交代,我不能看你出去住了还整日不省心的。”
骆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脑袋又低了下来,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说话啊,哑巴了?”
“.……她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别管了。”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要是说谎了我可饶不了你。”
骆延微微颔首,直到天边的太阳再一次升起。
——
最后的夜晚变得格外漫长。
骆延坐在客厅内无所事事,随意拨弄着琴,一张毯子盖在未满十七岁的萨克斯的身上,写下她刚刚产生的一些灵感和随意哼出来的几个调子,饮酒,厌恶电视里的二流电影。
还没犯困的骆哥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从地板上跳到了骆延的腿上,伸长肚子伸了个懒腰。
她还在纠结于早上的那个谎言。
过去的一个多月成了一段煎熬的过去时,落寞的星期日成为湿漉漉的存在。
该如何说清此刻骆延的心境呢?她过去的确渴求着有一个能够真正明白自己的人出现,一个天使般的,甚至是耶稣般的能包容自己的,忍耐自己的人,同时却又极其排斥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他是男是女,贫穷或是富贵,殷勤或是沉默。总是不要靠那人太近。被疾病控制使然,骆延总是敏于情绪和感情的变化,情感上布满缺陷,感情上一片空白,无论是难过,兴奋,愤怒,这些普通人都有的情绪变化,她总是沉默以对,以沉默消解自己的心境。
这已经是三月的第六天了,消耗掉的药品少得远超骆延的意料,接到的演出数量多到同样也超出了骆延的估计,大量的忙碌根本无法让骆延把本就无法集中的注意力再分出来一点,集中于这个失败的合租生活里。这究竟是一种苦难的必修课还是一种因祸得福,骆延无法给出答案。
雷电交出的刺眼的光亮偶尔贴在窗沿附近,仿佛无数个恶魔受到了上帝的指引,骆延无数次被雷声惊醒,又无数次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兴许那就是新药带来的副作用。
电视里,开始轮番放着出产于1994年的伟大电影和三流的音乐鉴赏短视频解说。1701,北京北京,兰州,雀跃之地,南京热河路,红糖,北海公园白塔,酒球会,郑州金水河,VOX,池沼,瓦兹妙赞,声音共和,MAO,西安鼓楼,五棵松,原料库。
骆哥从骆延的膝盖上早早地跳走了,回到了它的窝里,却也睁着大眼睛无所事事,似乎对主人的某个部分有所察觉。今晚不能早早睡去,也许在这个湿哒哒的深夜里会发生什么,它得看着骆延。
在沉默中,有一种风险就是,人们会开始想起最好不要去想的东西。
骆延的脑子里,开始一刻不停地播放这个冰冷的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出现的片段。深夜,至少是凌晨两点,睡不着的骆延推开门,通常能看见楼下书房亮起的灯光。某个有阳光的冬日下午,躺在楼下草坪上像蘑菇一样晒太阳的骆延正巧遇见了遛狗回到家,心情还很好的柳清言。傍晚,骆延从一个超长的午觉中醒来,在二楼楼梯口看见柳清言正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特别厚的睡衣,似乎很开心地拨弄着自己放在地毯上的一把吉他。那些堪称美好的画面在一瞬间都不再变得像以往那样了无颜色,染上了一些底色后,骆延竟开始幻想起了那种梦想里的生活。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循环播放的底噪,最终被一声沉重的打击声打断。
骆延不适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什么都没变,一如既往的黑暗。她不愿开灯,能够折射出色彩的只剩下自然的狂怒。
但骆延却听见了另一种不同的异动。
很快,那种异动再次响起。
骆延披上衣服缓慢起身,开始寻找声源。很快地,那个异动第三次响起。
一种可怕的想法在骆延脑子里生根发芽,巨大的恐惧不停地催促着她快去开门。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冰冷的声调又再次提醒她,千万不要去碰那道布满毒虫和恶魔的房门。
这么晚了,谁在敲门?试图闯空门的小偷?被追杀的凶杀犯?差不多有一万种合乎常理和天马行空的可能性出现在骆延的思绪里。
很快,第四声响起。
骆延冷着脸,强装着镇定,步入门前,把手放在了把手上,然后猛地拉开。
先是一阵狂风吹散了骆延的瞌睡,懒惰的精神随即急速恢复了正常。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紧接着,是一个闪电让骆延看清了制造出异响的源头。
柳清言斜躺在门框上,身上有一摊明明晃晃的血。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