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站在洞边,向下望去。
密密麻麻的尸骨堆叠成山,有些皮肉尚未腐烂,扬着生蛆的双手对他招手,眼眶空荡荡的,露出大片牙龈的嘴唇翕动……
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那些手挥舞得更厉害了。
谢遇良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很快他就发现,这群往常恨不得趴在他身上啖肉饮血的恶鬼冤魂,居然像是见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竟纷纷远离他。
他疑惑地看着他们。
这是怎么了?
某个时刻,恶鬼冤魂齐齐停了动作,他们不再挥舞腐烂的双手,仿佛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仰着头呆滞地呢喃。
谢遇良皱着眉,他站在洞边,又往里面探了探,试图从唇形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蓦地,他愣在原地。
尸群中心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用枝条簪发,即使是与这群恶鬼冤魂待在一起,面上仍一尘不染。
她柔情款款地站着,对谢遇良慈爱地笑了笑。
女人对谢遇良做了个捂住眼睛的动作。
谢遇良一错不错地盯着女人,生怕错过一眼。他抬起手,强忍着想要触摸的感情。
这是梦,要赶快醒过来。
他不能掉下去。
谢遇良呜咽一声,紧咬牙关,不再发出声音。
然而他的异常举动很快被洞底麻木的尸群注意到,他们原本直勾勾盯着谢遇良,此时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尸群中央的女人。
女人平静笑着,仿佛没有注意到那些瘆人的黑漆漆的眼球。
谢遇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彻骨的冰冷从脚底顺着脊梁迅速窜上头顶。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个八九岁涉世未深的孩童,慌张地看了眼缓慢靠近女人的恶鬼冤魂。
“别……不要……”
女人将手指竖在唇前,温柔地摇头,她遥遥指向谢遇良。
准确来说,是指向他身后。
“小。”
小
“心。”
心。
“背。”
背。
“后。”
后。
读唇结束的瞬间,腐烂尸体忽地蜂拥而上——
谢遇良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娘!!!”
……
“你发什么神经!”夜犰本想扒拉两下床上的人,看谢遇良死没死,结果谢遇良一个猛起身差点没把他撞死。当即不满道:“梦到什么了?瞧把你吓成这样。”
谢遇良翻身坐起,手捂着头,他觉得脑袋下一秒就要炸开,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都在作痛。
良久,他哑声:“给我倒杯水。”
夜犰骂了一句,他和谢遇良向来不对付,真是吃多了闲的来看热闹,现在还得被这个贱民使唤!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骂骂咧咧端来水。
怼过来时差点没把茶杯掀翻,谢遇良接过喝了口水,稍微缓了缓,他疲惫地揉着眉心。
心里诸多疑问,然而谢遇良哪个都没问,他即使有事也懒得问夜犰,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周围环境。
上好檀木雕刻为床,花纹繁复精美,房间内装饰豪华,显然不是一般的客栈。墙上挂着字画,谢遇良撩了眼,觉得有些眼熟。
那字迹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他那儿还有柄字画主人亲笔写的扇子。
夜犰瞪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你昏迷一天一夜啊,没什么要问的?”
谢遇良果断摇头:“没有。”
他坐在床边,忽地发现自己方才掀开的乃是金色锦缎被褥。
如果没记错,这是凡间皇族才能使用的颜色。
谢遇良重新看向那副字画,语气有些古怪:“这是哪?”
夜犰扬眉吐气,得意地回答:“本公子就知道你肯定要问,这是慕容复的皇子所。你一个贱民,自然没见过这种地方。”
已经开了头,谢遇良继续问:“我衣服呢?”
“屏风后面。”
“皇城情况如何?”
“甚好。不过没抓到罪魁祸首,谁知道他们跑哪去了……哦,城里最近不太平,南边来了大批难民,臭烘烘的,烦得要死,慕容复那个大忙人处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