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君浮玉憋足了气,又吹了个悠长迂回的响亮哨音,“取笑你的吹口哨技术太烂了。”
噗嗤一声,谢无妄笑得前仰后合。君浮玉啧了一声:“你来凑什么热闹?”
“好好好,不笑了,说正事。”少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晶莹泪水,顶着独眼船夫不信任的目光走过去,与他耳语了几句。
独眼船夫的神情有所缓和,从鼻腔深处重重地哼了一声,对君浮玉道:“上船吧。不收钱。”
她半信半疑地望向谢无妄。
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心情很好,从阔袖中探出骨节分明的左手,做出扶她上船的姿势。
君浮玉登上小船,趁独眼魔修认真摇桨,她凑近谢无妄,轻声和他咬耳朵:“你给船夫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跟他说,你身上的法宝众多,我想和他合作,截你的财。”
谢无妄满眼清浅的笑意,做了个往河里扔东西的手势,“趁你不注意,将你绑起来扔进水里。等你淹死了,再捞上来搜身。”
少年语调上扬,尾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君浮玉相信,他真能做出来这种事。
“好计谋。”她哼了一声,看向河中翻滚的血红色浪花,“那你就要背着我的尸体走路了——别忘了脖颈上的长命锁,只要有它在,你就离不开我。”
“无需如此麻烦。”谢无妄弯起双眸,笑意如打翻的酒液般,自眼中逸散而出,“徒儿怎敢轻易将师尊贵体暴露在外?请放心,我会将你好好地珍藏起来的。”
君浮玉:“怎么藏?”
谢无妄唇齿轻启,两排牙齿咔哒合拢,做了个咬东西的动作:“藏进肚子里。”
君浮玉:“……”
她就不该和他多说这几句废话。
无知无觉间,小船已划到河道中央。怒涛翻涌,船身如疾风之中的飘零落叶,勉强保持着平衡。
一阵水浪打来,鲜红的河水飞溅,浸湿了君浮玉的衣角。她绷紧身躯,手握剑柄,准备应对独眼和谢无妄的夹击。
独眼船夫却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卖力地摇桨,衣衫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气喘吁吁地喝道:“坐稳了!”
直到划至对岸,君浮玉的身家性命还是牢牢地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下船时,谢无妄又凑过去,对船夫耳语了几句。对方的那只独眼里霎时闪烁起精光,连声道:“多谢多谢。”
君浮玉将这一切尽收眼中,纳闷问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少年竖起苍白纤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秘密。”
她好奇心不强,懒得追问下去,站在河岸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幽香在空气中飘逸四散,虽然比井水之中的气息要浓郁得多,闻起来却不头晕脑胀,反而十分清爽。
君浮玉沿着气味,在淤泥遍布的河岸边寻了片刻,终于从岸边一堆形状可疑的陈旧骨架中,发现了一株浅灰色的花。
茎叶细瘦,层层花瓣如牙齿张合,透出几分怪异和狰狞。
她试探性地用剑尖去戳它,花瓣立刻合拢,恶狠狠咬住无名的剑锋。
大概是嫌弃其坚硬硌牙,灰色小花又将剑吐了出来,晃了晃叶子。
“这是魔域最常见的噬骨花,像凡间路边的野草般,再寻常不过了。名字听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攻击性,连根鸡骨头也咬不动。”
谢无妄说着,手欠地揪了揪它的叶子。噬骨花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再松开时,谢无妄被咬的地方多了两道浅浅的红印。
他曲起指节,轻轻弹了花瓣一下:“好闻吗?噬骨花的香气虽浓,却不会沾染到身上,上赶着惹人讨厌。对魔修来说,在噬骨花生长茂盛的地方修炼,有利于运转魔息。”
谢无妄所占据的这具身躯,长期在香气浓郁的魔域里生活,已经习惯适应了这种气味。
闻不到桃溪城井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浅淡味道,也就说得通了。
就像嗜辣的凡人,已经习惯了吃重辣饭食时舌尖上的灼热感,若只食微辣,往往是尝不出其中辣味的。
君浮玉轻声道:“既然花香不沾身,为何桃溪城井水里会有淡淡的噬骨花气味?”
城中百姓每日挑水饮用,那带着幽微香气的水,进了每个人的肚子。
在这株花前蹲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捶了捶小腿站起来,看向谢无妄:“这噬骨花能吃吗?”
小花闻言,努力缩了缩叶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无妄轻轻拽下一片花瓣,递给君浮玉:“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