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叶随并没有意识到家中的另一个人会是艾利维斯。
他直奔浴室,满身腥臭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有些暴虐的状态。
在贫民窟中,安德鲁就像是一个极其想要自我表现的小孩儿,认为施与钱财,或者两三句温声软语就能够让那些亡命徒成为他的忠实信徒。
在雌虫和亚雌们悄悄靠近,围成了一个包围圈时,还傻傻地站着,把他的眼神暗示视若无睹,牵着那刚从几个壮汉手下救出来的孩子喋喋不休。
他从兜里掏出金灿灿的金币,数了两枚放进了那孩子手心。
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贪婪阴毒的目光。
这种地方能够活下来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拥有太良善的品质。
随身揣着的小刀下一秒就直接划破了安德鲁腰间挂着的精致精囊。
金币哗啦啦地流出来,像是瀑布无端出现在干旱的沙漠。
一瞬间激动的情绪让安德鲁的信息素外泄,这似乎就是在明晃晃地说着,我,是一个即将成年破茧的珍贵蝶族雄虫。
无数肮脏的,带着污泥和尸体腐臭味的躯体密密麻麻地扑上来。
安德鲁在尖叫。
叶随的脑袋很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是一次出访,为什么无数次出行前的警告被当成耳旁风。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说服内阁。
他感受着温热的水流重刷着浑身的伤口,酸酸的,伤口似乎还没有愈合。
再低头,发现腹部一片黏腻,还在流血。
不停地流血。
不是发黑的,是鲜红的。
他有些厌倦地试图用手捂住,但是刺眼的颜色还是从指尖冒出来。
这样流下去会死的。
但是绷带在楼下。
他不想下楼。
因为莉莎在楼下。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莉莎,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任何人。
好痛苦。
什么时候才可以幸福呢?什么时候才可以轻松呢?
真的只要安德鲁坐上皇位,一切就会结束了吗?
他不知道。
但是他似乎真的没有力气去背负这么久的责任了。
但是似乎只能暂且这么做了。
他关掉水流,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伤口的血液流干。
他把头挨在冰冷的瓷砖上,带着倦色打量着身后那根一节一节的尾巴。
这根在今天扭断了无数人头颅的凶器现在却委委屈屈地扭成一团。
是蝎尾的形状,但却并不藏着任何毒汁,仅仅是无尽地挥舞,鞭笞,卷曲和伸展,就能够带走无数的性命。
叶随抿了抿唇,不再看它。
*
然而,悄无声息地,枯叶蝶家族的禁卫军已经悄悄出动,在黑夜里悄悄朝着奈森尔地区靠近。
连绵不绝的哀嚎声在火光中滋滋啦啦地传来,清晰又模糊地传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是他们自己又起了内讧。
安德鲁对着镜子轻抚着脸庞上有些不明显的口子。
旁边站着的执事正在为他的玻璃杯中倒入醇香的牛奶,并恭敬地汇报着战况。
“启禀少爷,咱们就先杀了南区的一半儿,这地方有内乱是常事,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的。”
安德鲁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心里才稍微舒服些。
“做的隐秘些,把事情推到蒂芙尼海盗身上去。”
“今天竟敢这样对我...”
他回想起今天的可怕遭遇仍然是心有余兮。
脑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幕,人们被放大的可怕面孔一拥而上,带着污泥的指甲似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而这个时候叶随站在了他面前。
他第一次看见叶随放出他的尾巴,那是一条修长的、通体漆黑的尾巴。
最尾端是勾起的毒针,闪着银色的光,速度极快地掠过他眼前,如同钢索一般扫去,一片鲜血溅起。
空气仿佛都被利刃般的尾巴划破,“啪”地炸着响。
它带着呼啸风声,或抽、或扫、或缠,每一次挥动都夹杂着磅礴力量。
搭配着他极其迅速反应的四肢,在层层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路。
安德鲁被他抢出来了。
带着浑身鲜血和伤疤。
但是在他回身的那一瞬间,安德鲁看到了他没有收回去的眼神,是失望,是疲惫。
太熟悉了。
他无数次从父皇、雌父的身上感受到,在帝师艾维,在内阁众臣身上感受到。
每当聪颖的哥哥把积木搭成城堡,他却还对着一摊杂乱的碎片发呆,流着口水向雌父求助。每次拿着不及格的试卷,看着哥哥被老师们摸着头夸奖。
但是啊,但是啊。
大皇子格里沙已经死了。
还死无全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