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暗殿,闭关室外,老令尹未至门前,一柄剑横在胸前拦住他的去路。
“尊主在修炼,”姬星澜目光淡淡地转向他,一双湛蓝星眸毫无情绪可言,“令尹请回。”
老令尹提起袖子,话到嘴边止住口,只道:“我找尊主有要事。”
由于前不久闹腾一场,乃至他现在在姬星澜眼中并无信誉可谈,见人一动不动,老令尹干脆道:“占星师的话,姬护法忘了吗?”
姬星澜转回脸,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占星师所言,非本护法所能为。”
老令尹噎住,一时不知该拿他如何。
他正待再想其他办法见到尊主,忽闻殿内器具碎落之声,二人同时一诧,姬星澜神色骤变,转身破门而入,步履蹒跚的老令尹还未近前便已被他迅速合上的房门无情地阻隔在外。
姬星澜越过满地碎石,跃至一方修炼台前猝然止步,魔尊坐在榻石上正在咳血。
姬星澜单膝跪下,一掌撑地,语出焦急:“尊主此次为何不让属下护法?”
话一出口,惊觉逾礼:“属下……失言。”
魔尊气息渐稳,缓缓坐正,抬手擦了一下唇边血。
觉知他无责备之意,姬星澜一时有些惊喜,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双手奉上:“尊主若不嫌弃……”
话说一半又觉不妥,可转眼帕子已被尊主拿去。
须臾,魔尊终于出声问话:“有要事?”
温雅的嗓音透着慑人的低沉,叫人不禁绷紧神经又拘谨一分。
姬星澜低着头,恭顺回话:“回尊主,魔域一切安好。”
视线里,只有尊主的一双脚,他目光微微上移,暗中又瞥了瞥。
尊主惯爱流光缎袍,槐白衣衫裹着玉一样的人,从中露出一截赤骨,格外引人入目,若在这双脚腕上扣上两柄金锁……
门外传来一声闷咳,姬星澜的遐思被打断,他匆忙移开视线,左老还在门外,若再不传召,依他的性子大抵是要冲进来了。
他敛住几分思绪,禀道:“令尹在门外,有事要禀,说是……占星师有言。”
闻言,魔尊疑虑了一下,随后才又应允出声:“嗯。”
得到传令,老令尹匆匆走进殿内,睹见一地碎石残渣,一颗心冒到嗓眼,抬头却见榻上人安好无恙地似在赏窗外花,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魔宫内景堪称人间府院,清泉流水,玉石假山,并不似鬼窟,可魔域的天与那冥域的天,皆是昏昏沉沉所差无几,即便偶尔有树开了花,也不觉鲜艳,反倒有几分诡异,也不知他整日对着窗外那棵槐花树赏个什么劲。
老令尹腹诽之后,正待开口,只听尊主率先道:“占星师说本尊命犯桃花,必有一劫?”
老令尹:“呃——”
魔尊转眸看向他:“若非星宿移位,天下易主,其咒不可解?”
窗外泄进一阵风,掠进内里,轻扬起魔尊大人半散的黑发,说这话时,他顺手捞过探窗而进的一簇槐花枝。
老令尹错愕,借由占星师要说的话此刻都让尊主大人说了去,还让他说什么?
不过,占星师的话中还有一句,尊主忽略了。
——“尊主命泛桃花,必有一劫。”
——“此劫将死于命定人之手。”
——“若非星宿移位,天下易主,此咒不可解。”
这中间一句,老令尹到底没补上,尊主既然已经知道了,也不差这一句。
槐树也不知几时抽的条,甚至有几簇绽了花苞,迎风沁香。
花树依窗而种,探进几枝进来也是常有的事,魔尊捋着花枝如同顺抚乖宠,竟有些心不在焉。
他流光的衣衫腰间,挂着一枚镌刻槐花暗纹的青竹笛,微风裹挟青纱半卷半扬,他探手抚上腰间竹笛,转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命定人?”
与其说是在问老令尹,更像是自问:“何为命定?”
转眸间,方才疑虑不见,话中只剩果决冷意:“纵然如此,又能奈我何?!”
说罢,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姬星澜。
殿中二人俱是一悚,都垂下眼不敢再多说一句有关占星师预言一事,生怕再惹他动怒。
姬星澜默默捡起地上的帕子,指腹抚过微湿的血迹,悄悄藏于怀中。
魔尊捏着眉心顺势半躺进龙晶石榻里:“无事都退下吧。”
这是又要在闭关室里待着琢磨什么修炼的功法么?
既不能提预言一事,那就从别处下手,思及此处,老令尹跪近前,缓声道:“尊主啊,您能不信命,可怎能连自己的身子也不管不顾呢?”
魔尊一手抵额,侧耳尽听其言,无动于衷。
老令尹不死心:“这古往今来,天上地下,能渡劫飞升成神本无几人,尊主已来来回回闭关修炼了百十回,历时数载有余,又何必固执于此呢?”
魔尊几许不耐:“令尹有高见?”
老令尹浑浊的眼光一亮,神秘兮兮道:“老臣不才,倒有一计献上,不知尊主可愿听其闻?”
魔尊:“说。”
老令尹:“折月宫!”
魔尊闻言蹙眉,六域传闻,折月宫弟子灵魄至纯至净,男可补阳,女可采阴,得之双修可助飞升。
此前老令尹就是这般在他耳旁“蛊惑”他的,乃至他没有反驳,老令尹便命魔卫去抓折月宫女弟子,到头来却抓了个男弟子,还是个废物。
老令尹忙道:“传闻不假,那月上宫殿,岂能出凡人?只是这其中有些小误会罢了,不瞒尊主所说,老臣不久前亲自把关,那位小公子身上纹着折月宫徽,连老臣的真火都烧不化,不似作假!”
魔尊默了半晌,姬星澜觉知气氛不对,正待看好戏,但见魔尊起身看向老令尹:“令尹如此心焦,可知本尊耐心有限?”
老令尹豁出去了:“不敢欺瞒尊主,倘若此次有误,老臣以性命担保!”
魔尊闭了闭眸:“人在哪里?”
老令尹:“您的……床上。”
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