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凉的动乱也在褚聿桉胜的那场战役结束,但褚聿桉也在这场战役断了右臂。
他主动上交兵符,在家中专心和柳如烟养育长子,军功赫赫的魏国公府渐渐淡出了人们视野。
其后柳如烟诞下一女,取名褚岁晚。
如今,战乱又起,帝王下召长子,柳如烟可谓心急如焚,没等自己的夫君把话说完,便急匆匆的赶来褚符叙的院落。
褚符叙闻言温和的眉眼闪过错愕,但很快嘴角又勾起了笑容。
“母亲,国家有难,子安怎么能袖手傍观,既然陛下把重担交与子安,子安应不负所望才对,况且,子安也该出出府了。”
话落,褚符叙像个孩童一般对着柳如烟撒了撒娇,“不然,子安身上就得长草了。”
柳如烟沉默了一会。
下一秒,她突然别过了头,悬挂在眸中的晶莹再也止不住。
褚符叙薄唇动了一下,抬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母亲。”
褚岁晚上前了一步,走到了柳如烟即使是下意识使然,也无法忽视的位置。
“让我替兄长去吧。”
此话一落,院中静默了一瞬。
不远处刚踏进院门的褚聿桉,脚步停在了原地。
褚岁晚现今管不了这么多,她快速的说道:“京城中,鲜少有人见过兄长的模样,我乔装打扮一番,无人会知晓的。”
“让我替兄长去。”她重复了一遍。
“不可!”
柳如烟和褚符叙异口同声。
柳如烟声音比刚刚还急切几分,“那里可是刀剑不长眼的战场,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亲我怎么办,还有你父亲,你兄长,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褚岁晚闻言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嗓音。
“你母亲说的是,时愿。”
时愿是褚岁晚的字,她见到褚聿桉先是喊了一声“父亲”,而后继续说道,声音很坚定:“父亲,时愿想的很清楚,太平时握笔,动乱时提剑,您常教导时愿,遇机遇不可放。”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面前,时愿不应该放弃,您知道的,时愿从小在您的教导下习武学排兵布阵,时愿的志向很大,也很危险,但时愿想一试。”
“因为时愿,不愿仅局限于一方天地。”
“望父亲母亲,还有兄长”,褚岁晚停顿了一下,而后作揖跪了下去。
“成全。”
良久。
褚岁晚听到了褚聿桉一声带着沙哑的“好”字。
还有柳如烟隐隐的细弱的哭声。
而自始自终未言一句的褚符叙,看着褚岁晚远去的背影,从小到大,被病痛折磨都不曾落泪的他,眼眶第一次红了起来。
前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国公之子,才德兼备,出类拔萃,今外敌突袭,犯我边疆,民不聊生,特命魏国公之子,为此次征讨之将军,赐号晏清,复我大凉之安宁,钦此。”
易容好的褚岁晚,郑重的接过宫里人递过来的圣旨,嗓音异常的坚定。
“褚符叙,接旨。”
窗外树影晃动,沙沙作响,褚岁晚从回忆中拨回心神,她拂过呈放在架上的换洗衣物,是一套男子的白色锦衣,眸光慢慢凝聚坚定的神色。
她不后悔。
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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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晚间徐徐吹来的细风夹杂着几丝寒意。
马车辘辘,风卷帘吹,隐隐约约可见一少年坐的端直,肩膀略显单薄,其主人面色不变,只余一双黑眸泛着思索。
来时褚岁晚经褚聿桉的诉说,大致对京城的各大势力有一定了解。
当今仁宣帝不好女色,子嗣仅三子二女,其中二皇子和四公主因秦贵妃所出尤得圣宠。秦贵妃乃安国公府嫡长女,和仁宣帝青梅竹马,相伴已逾四十余年,圣宠未见稍衰。
皇长子则是齐国公府嫡次女宋静妃所出,喜好佛法,极具佛骨,被了尘大师收之为徒,现随太后在天下第一寺钟鸣寺学习佛法。其母妃也常年礼佛,终守绮春宫,皇后亦是如此。
她乃原定国公府嫡女,即杨家。早年杨家因触犯帝怒被剥夺爵位,用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换得幺女杨澶言位登凤位,后贬至燕云驻守边疆。皇后也愈发受仁宣帝不喜,最后心灰意冷终守凤仪宫,三皇子则是由奶娘抚养长大。
但这位不被爹娘所喜的三皇子,才华却当属三位皇子之最,可帝王却有意立今已弱冠的二皇子为储。因而朝堂之上,可大至分为两派。
一派是以右相为首崇尚中宫嫡子血统的三皇子派别,其下有礼、吏和刑部尚书。另一派则是以安国公胞弟左相为首的二皇子派别,其下有户部和工部尚书。其余的则大多态度不明,但世家大多都偏向二皇子派别。
然现在重出众人视线的魏国公府将会成为两派拉拢的对象,故今晚的庆功宴,褚岁晚走的每一步都代表着魏国公府的态度。但褚岁晚摸不清仁宣帝。
按理说,仁宣帝喜爱二皇子,那魏国公府这个势力仁宣帝肯定更属意归属二皇子。可今日的御书房谈话,褚岁晚却感受不到,且那筝州三皇子灭门阀之举肯定是仁宣帝授意。
褚岁晚更倾向于另一种猜测。
那就是这位仁宣帝,并不是如传言所说,有意立二皇子为储,或许说是有意的,只是他还在思量。毕竟能开创出大凉前所未有盛世的帝王,又怎会把立储大事仅单凭感情决断。
而这个思量的突破口,极大可能,便是魏国公府。
此时,马车刚好到达皇宫。褚岁晚敛下眼底暗芒,今晚府内只有她一人前往宴会,她要沉着再沉着的解决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只能保持中立,绝不可露出一点倾向之势。
可这一挑开帘子下了马车,褚岁晚便见到她最不想看到之人。但青年以行至面前,她只好后退一步恭敬且疏离的行礼:“三殿下,杨姑娘。”
奚云祉浅褐色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对方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但他心底却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躁意,盘旋徘徊挥之不去。
即使他知道,此举有多么正确。
对方真的很聪明,也很敏锐。
一旁的南音本想和褚岁晚打招呼,可触及这诡异的氛围,还有对方不同于往日的疏离,她只好回以对方端庄一礼,套上了名门闺秀的外壳。
青年神色很快恢复原样,长眉微挑,唇角勾着慵懒浅笑。
他不顾褚岁晚怔愣,长臂一伸,勾着褚岁晚娇小的肩膀径直往前走。“子安不必如此客气,遇上就是缘分,咱一块进宴。”
“殿下。”褚岁晚小声提醒道。
对方恍若未闻,搭在褚岁晚肩膀上的手有节奏的拍了起来,像是在安抚。
褚岁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他平日就是此行事,可她并不想和他靠的那么近,否身上又该染上那难以消散的白梅香。
于是在拐角来福红纹衣角出现之时,非常适时的目含不喜,挣脱开奚云祉的手臂。
“殿下,君臣有别。”
奚云祉面露遗憾的松了松肩膀,只好作罢。
来福不着痕迹的扫过二人,这才笑着上前道:“哎哟三殿下,老奴可算找着您了,陛下等您多时了。”
“那就有劳福公公带路了。”奚云祉弯着眉眼。
“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接着来福对褚岁晚一礼,便拂尘轻搭腕上,侧身弯腰,“三殿下,请。”
二人渐远,此时只剩下褚岁晚和一脸踌躇的南音。褚岁晚内心叹气,眼下她并无其他选择,总不能抛下这小姑娘独自前往。
只是同行宴会,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