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绍兴年,暮春三月,细雨绵绵,夜深寒意涌潮,星河摇曳银腰。
西北更甚。
是夜,月凉如水。
黄沙沟壑绵延,风一吹,沙石起浮跃动,壮观似沙海,也尽显荒凉本色。
但此时,不远处稍平的沙地间,却驻扎着一排排的帐篷,火光盈盈的透了出来。
主帐之中,端坐在沙盘前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马尾高束,样貌俊丽的有些过分,眉目有着独属于少年的朗朗意气,但此人的周身却透露着与年纪不符的从容与沉稳。
褚岁晚经过伪装后的轮廓多了几分男子的粗犷凌厉,但分外矜艳出色的五官,连银白的盔甲被她穿出了几分难言的贵气。
此时她纤细的手指时不时轻点着面前的沙盘,黑亮的眸子酝酿着沉思。
现今所在地是距离云州三百里开外的燕云沙谷,褚岁晚一个月前率领一万士兵抵达此处,准备收复失守被邻国乌古将领阿勒斯占据的云州。
阿勒斯是知道褚岁晚率兵来到燕云沙谷的,但因褚岁晚一直没有动作,阿勒斯便扬言大凉胆小如鼠,此前赢了乌古几战,不过是侥幸。
于是他自傲的就开始了设宴,断定大凉怕了不会发起进攻。
这正中褚岁晚的下怀,虽然对方驻守在云州的兵马只有几千,但硬碰硬损失难免,再加上云州地势易守难攻。
开宴的时间,就是今晚,在这个时候,将会是这群狂妄自大的乌古人最松懈的时候,夜袭再合适不过。
褚岁晚一一划过沙盘上圈出的路线,设想此战会发生的任何变故。
蓦地,视线在沙盘的某处顿住。
坐北朝南,那是大凉京城的位置。
她有些发愣,映着烛火的黑瞳晕染出几分水色,左手下意识摩挲着右腕间系的红绳,中间的黑色玉石已被主人摸的圆滑。
此时,副将李广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将军,大军整顿完毕。”
沉浸在回忆中的褚岁晚猛的回神。
在外面没听见声音的李广,本想再喊一声之时,布帘忽然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撩起,而后,他便看见一张过分俊美秀丽的面容。
他的话顿在了口中,忙俯身恭敬的喊道:“将军。”
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惊叹,他将军长的可真好看,其实一开始,他们没人看到起这位常年不出府的、身体不好的国公之子,当然也包括李广在内。
但谁曾想,就是这位没人看的起的病弱少年,仅两个月,便夺回被乌古占领的燕云十三州里面的六州,现在每每回想,李广都忍不住被褚岁晚用兵如神折服。
褚岁晚并不清楚她副将此时的心里活动,她提着映月剑,轻拉缰绳,抬腿一跨,利索的上了马,高声喝道:“出发!夺回云州!”
“是!”三千士兵却喊出了十万大军的气势。
褚岁晚轻勾嘴角,身下的战马如同闪电一般,“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墨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穿着银白盔甲的背影其实并不强壮,甚是说的上是瘦弱。
但却让人感到异常的强大。
这一刻,跟在她身后的士兵,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只知道,他们的心脏跳动的很快,跳动的很激烈。
但他们并没有感到害怕和恐惧。
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
夜色愈发浓郁,而云州里的知州府却是灯火通明,阿勒斯正坐在首位,提着酒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口齿生香。
他拍了拍肚子,咂嘴道:“云州的女儿香,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你们孱弱胆怯的大凉人,还有这酿酒的好本事,也不全是废物!”
阿勒斯大笑了一声,粗犷的笑声震的人耳膜都生疼。在底下坐着的云州官员皆缩着身,不敢言一语,但心中无一不是在咒骂,还勇士,他们看也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土包子。
不知陛下新封的将军什么时候可以打来云州,好让这些蛮人滚回家去。
此时驻扎在外的乌古兵亦是载歌载舞,其中有个乌古兵还忧心了一下,“大凉那个晏清将军真的不会来吗?”
他可是听说其他几个州的乌古兵全被这个人赶跑了,但他的疑问很快便被同伴打消。
“那大凉人如此胆怯,怎么可能还会来,定是听到我们将军的名号害怕了。”
阿勒斯是乌古国有名的悍将,曾被赐“乌古第一勇士”的称号。
殊不知,他们口中胆怯的大凉人,早已经悄悄的靠近他们身后,咔嚓一声,头骨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