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大概是件快乐的事情。
许新月,一直这么以为着。
第一次遇见死亡,是奶奶死的时候,比起爸爸哭声更响亮的,是灵堂外震耳欲聋的唢呐和锣鼓声。
大伯二伯还有小叔同爸爸一起跪在奶奶的棺材前哭着,声音很大,但许新月并没有看见眼泪。
相反,她看见了爸爸扬起的嘴角。
走出灵堂的时候,爸爸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死了,再活几年就快要养不起了。”
几位伯父点头称是,言语间尽是轻松和愉悦。
“还好死的早,不然可让这么几个儿子怎么活。”
“是啊,是啊,这老太太真是——有福气。”
“寿终正寝,是喜丧啊。”
“喜事喜事。”
“喜丧喜丧。”
推杯换盏之间,小小的许新月只能看见大人们裂开的嘴角,黑漆漆的嘴像是个无底的洞,油渍和菜的碎屑粘在上边,令人作呕。
不像奶奶。
佝偻的身形,能看见和善明亮的眼睛。
死亡是件好事情,家里连续吃了好几天好菜。
第二次遇见死亡,是邻居家姐姐死的时候。
许新月站在邻居家门口,听见了门内传来的轻松笑声。
“还好死了,家里的粮食可不够了。”
“谁说不是,刚生了孩子岂不是还多了张嘴。”
“幸好死了。”
“喜事喜事。”
“真是有福气。”
许新月听完那些话,转身回了家。
今天看来是没法听见姐姐讲的故事了,她想。
邻居家姐姐很会讲故事,都是些许新月从来没有听过的,新鲜的故事。
是不会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里产生的——美丽故事。
可惜,姐姐嫁给了叔叔,叔叔不会讲故事,也不喜欢自己到他家去听故事。
每次去了,叔叔都要拍她的屁股,还要去打她的胸脯。
后来,姐姐就不愿意她来听故事了……
不过,大概以后也听不到了。
美丽的故事死在了这个迟暮的村子里。
第三次遇见死亡,是邻居家姐姐生的孩子。
许新月没看见那孩子的尸骨,也不知道和邻居家的姐姐长得像不像。
她只闻到了香气,是肉的香气。
在许久未动火的村子里,那孩子的尸骨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可惜温暖不持久,但邻居家的笑声依旧很刺耳。
之后,许新月就跟着许初阳离开了村子。
死亡是件喜事,但许新月并不想死。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福气吧。
第四次遇见死亡,是……姐姐。
怎么会听不到呢?那场婚礼那么冷清,远没有姐姐的葬礼来得热闹。
被压抑的呼喊,假情假意的祷告,锯子,锤子,铁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