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会飘到她的考卷上,会映出窗上跑过的雨痕,就连鸟的影子也可以看到。
这是最好的位置,叶青想。
“她真的好努力啊,我从来没有见她去上过厕所。”
“努力有什么用?又卷不过别人,不还是十来名的水平。”
“别说了,她挺可怜的,体育课坐仰卧起坐都没有人愿意帮她压腿的。每次都是她一个人站着或者老师帮她压。”
在一开始,叶青会忍住心里的委屈,埋头苦写。
后来,她会呆呆望着窗外的楼房,绿树,行人,装出发呆的模样。
细密绵长的春雨吹拂到脸上,夏季骤雨狂风刮得树影惊诧,秋风吹黄了落叶,雪花落在掌心。
叶青曾无数次望着窗外,幻想陈季云会经过此处。
幻想他会在某天转学进自己的班级;
幻想他会到这里录制综艺;
幻想校长会邀请他来学校里演讲。
幻想他来到这里,把自己从这乏善可陈,水生火热,苦不堪言的人生中拯救出去。
她已经替陈季云想好了所有他进入她生活的合理契机。
可是陈季云不知道。
他摸了一把黑板槽里的灰尘:
“为什么有这么多灰啊?你们用的什么粉笔啊?为什么不用电子屏啊?”
“上了年纪的老师都更喜欢用黑板。”
“哦。那你初中的时候有什么趣事吗?”
“什么样算趣事啊?”
“就是......”陈季云思索片刻:
“我初中的时候,和哥们人偷偷带了酒到学校里,就是俄罗斯的生命之水,度数很高的你知道吧?”
“然后我们一起踢足球,谁进球了谁就灌一口,到最后我们几个人围在草坪上哗哗吐,卧槽贼搞啊!”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叶青不明白这件事情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明白初中生为什么要喝酒,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踢球的时候喝。
但她也跟着弯起了眼睛,开始在记忆里搜索着:好玩的事情。
脑海里闪过了零碎的画面:
泪水滴落在被打了大叉的数学考卷上,身侧是举着衣架的杨春霞。
电脑屏幕上放着家长自发排名的成绩单,前十的人名字是彩色的,而自己排在十名开外,名字是黑色的。
刀尖闪着寒光,杨槐的发丝散落在枕间。
叶青摇摇头:“好像没有。初中三年,我一直都在拼命学习。”
“哇,你好努力啊。”
陈季云咂了咂嘴,他开始觉得无趣了。
可是叶青不知道。
“大学霸,一直学习不无聊吗?”
“不无聊的。”
手指在桌面上框出一个方框:
“这个位置,我一直放着你的明信片,就好像你在陪着我学习一样。”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到初三,不多不少,刚好七年。”
“然后我就遇见你了,你现在就站在这里,我心想事成。”
“虽然有点苦,但是一点都不无聊的。”
深蓝的夜空把月光揉进她的眼睛,陈季云望着叶青的瞳孔,忽然失神。
那双澄澈的眸子,就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看到的女巫的水晶球一样透明纯粹。
“他们都说,女巫的水晶球可以看到未来。”
“那,我的未来里一定有你吧。”
陈季云这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喉结艰难滚动:“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的眼睛里全是你呀。”
她眨动眼睫,呼吸交织间,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呆滞的神情。
刺目强烈的白光闪过,陈季云仓皇抬手遮挡。
“诶!那里有人,你们是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回去?”
手被猝然牵起:“快跑!”
微凉的指尖被她的温度感染,呼啸而过的夜风将心跳切割得支离破碎。
三楼的走廊突然变得很长,安全出口的荧光绿标志在视线里颠簸摇晃。
"左边!"
陈季云踉跄着撞进消防通道,保安大叔的手电光柱擦过他的后颈,在墙壁上炸开刺眼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好闻的依兰花香,是叶青发梢扫过他鼻尖时留下的气味。
“咔吱”一声,大门合上。
保安在外大声探寻着,不知何处传来警报声。
陈季云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储物柜。
黑暗中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呼吸。
叶青整个人陷在他怀里,短发发尾扫过胸前激起细密的痒。
“啧。”
陈季云的嘴被紧紧抿成一条线,怀里挣扎的温热灼烤他的胸膛,哑着嗓子吐露出两个字:“别动!”
“我们为什么要跑?不能直接告诉保安我们是往届的学生吗?”
叶青探出脑袋,撑起手,下意识远离陈季云,她害怕他看到自己脸上的卡粉斑驳:
“不知道呀,对不起。在学校里看到大人,条件反射就跑......”
狭小的空间里,堪堪缝隙里透出的几束光可以让人看清,那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陈季云绯红的耳尖上。
叶青掌心又向下了半寸,隔着衣料,隔着肌肤,隔着血肉,他的那颗心正在疯狂跳动着,振得她大脑发昏。
不再顾忌什么,俯身向前,轻轻吻住了他发颤的唇瓣。
“陈季云。”
“你的心跳。”濡湿的耳语渗入他的脑海,她抵着他烧红的耳朵轻笑:“好像比警报器还要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