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夫人说:“阿柔是怀风的妻子,后宅里的事情你来做主就好,更何况,不过是个小妾。”
余夫人想要个孙子,顾怀风其实也很想要一个孩子,至于她,已经三年无子,也没法子保证什么时候会怀孕和生子。
就算拒绝了这一次,以后可能还还要面对这个事儿,现在余夫人把话说道这个地步,已是不容她拒绝了,虽说强硬拒绝未必不成,却要开罪婆母,反给自己招祸。
她伸手从巧儿手中接过半空中的身契。
余夫人笑得满意,阮宁芙躬身告退,带着巧儿往蘅芳院去。
巧儿怀里抱着个蓝色花布包袱,里面装了两身惯常穿的衣裳,一直跟在阮宁芙身后,大气儿不敢喘一口,脚底板落地上和猫儿一样,走到院子里,阮宁芙瞧了瞧左右,按排道:“你先住在西边厢房,若是有什么吃用缺少和姜妈妈说。”
巧儿矮身行礼,说道:“多谢二夫人,奴婢往后一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别了行礼的巧儿,她自回了主屋,抬手揉揉额角,阮宁芙不自觉地蹙眉,自从皇宫出来就不大舒服,这会儿好像有些头疼了。强撑着让人取了二十两银子并两匹布料送给巧儿使用,又给安排了两个丫鬟去西厢房伺候。
宝珠扶着阮宁芙坐下,说道:“您何必操这么多心,既然人是给世子找的,让他来管岂不好?”
“好个刁钻的丫头。”阮宁芙一下子被逗笑了,桌上有一碟柑橘,散发着轻柔的香气,她说:“我先睡一会儿,晚些你记得叫我。”
阮宁芙脱掉外衣和鞋子,在榻上躺下,宝珠拿了枕头垫在她头下,将毯子给她盖上。
只是才躺了一会儿,头疼稍缓,她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儿没做完,掀开毯子坐起来,摸过桌旁的针线篓子拿了账册和算盘核对。
刚刚坐好,毯子堆在身后,手上翻到上次夹了桃木书签的地方,阮宁芙忽然意识到,余夫人让她理账本还有今天的入宫赴宴,不是因为闹眼睛了或是看中自己,而是为了今日巧儿进门铺路,提前安抚她,给她一口甜吃一吃。
想到这儿她心里哑然失笑。
难为方才吴芸嫉妒她,还气得不轻,怪没意思的。
这样一想,回神再看眼前的账本骤然觉得失了两分兴致,不过既然接了这个活,还是要干的。
招来宝珠一起,主仆二人翻账本,打算盘,一起挨到了傍晚,阮宁芙没吃晚饭,她和宝珠说:“我没什么胃口,有点困了,你这功臣多吃点。”
换了一身中衣,阮宁芙到床上躺下,面朝里,闭目入睡。
心脏一直跳,头也疼,按着额角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晚些时候,顾怀风回来了,见里间只点了一盏小灯,一边脱官服,一边低声问婢女:“夫人这么早就睡了?”
还以为和前两天一样,回来会看到阮宁芙坐在蜡烛旁边翻弄账本,阮宁芙一贯不早睡,今天也是奇怪。
春桃和桂香一起伺候顾怀风更衣,宝珠端来水盆说道:“咱们院子里今天来了个新人,世子可知道?”
顾怀风只当是来了个什么下人,说道:“可是又来了能干的丫鬟和夫人一起算账?”
宝珠笑了笑,说道:“今个来的这个本领可比会算账要厉害得多。”
“哦?”顾怀风不信。
宝珠绕了个弯子,说道:“先说人选,老夫人身边的巧儿,世子还记得吗?”
顾怀风脱掉衣服,过来洗手,他说:“伺候母亲的那个丫鬟?不是一贯合用?老夫人怎么舍得让她来服侍夫人?倒是未曾听说她有什么特别的能耐。”
宝珠笑了笑,说道:“巧儿过来可不是为服侍夫人,是专程来伺候世子的,将来还要给您生个一儿半女,老夫人专门让夫人将人领回来的,夫人推脱不得,今个儿下午人才安置下来,夫人就气病了,头疼了一下午,还要看那些个账本,太阳落下才去床上躺着,方才忍着头疼睡着。”
听见巧儿进了门,还是为了什么生孩子,顾怀风本来有气,他将擦手的抹布扔到桃红身上,就要冲到内室去,又听阮宁芙病了就开始心疼,缓缓神走到主卧,见青色床帐半垂,阮宁芙身上盖着一层薄被,愈发衬得她修颈削肩,她背着身子面朝里躺着,发髻已经解了,缎子一般的青丝铺在枕头上,面如新雪,呼吸浅浅,眉心微蹙,瞧着睡得不大安稳。
阮宁芙梦中又回到了皇宫,数不清的雕栏画柱,重重殿宇巍峨,她在其中发足狂奔,两侧假山流水,绿树娇花,脚下是一条石头铺成的路,回环曲折,没有尽头。
一直跑一直跑,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跑丢了鞋子也不敢停下。
忽然之间,一声长啸破开和风,一只毛发雪白的巨狼从天而降,猛地扑在她的身上,阮宁芙倒在地上,两只巨大的前爪按住她的肩膀,爪尖探出来轻易勾破了她的衣服,狼首近在眼前,犬齿锋利森然。
巨狼绿色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但那双属于野兽的眼睛里闪烁着似曾相识的人性化光泽。
正当狼首继续靠近,似要撕咬,她猛地被惊醒。
仿佛立刻回到了皇宫里,遇到萧翀乾的时候,当时被他静静地看着,就好像自己属于他了,这种错觉让阮宁芙十分战栗和恐慌。
从梦里惊醒,还未缓过神就感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她往床里头躲了一下,惊慌回头看去。
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自然地立在床边。
顾怀风手的手在半空,当中还拿着帕子,维持着一个将要给阮宁芙擦拭的姿势,见她惶然躲开,柔声说道:“吓着了?是不是做了噩梦?方才宝珠说夫人不大舒服,我进来就看夫人脑门出了汗,方要擦拭。”
认出对方是顾怀风,宝珠又点了一盏灯,视野亮了些。
阮宁芙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卸力,她撑着床坐起来,打量顾怀风,顾怀风抬手用帕子帮她擦额角的汗,口中说着:“是不是还在头疼?严不严重?”
阮宁芙摇摇头,垂下眼睛说:“没什么,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