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明疑惑地看着爷爷:“爷爷,你今天是怎么了?”
她费力地将爷爷这个“树袋熊”从身上扒拉下来,这时,一位访客走了出来,为秦月明解答了疑惑:“你爷爷刚刚输给了我一顿饭,我猜他请你吃饭,他能省下一顿饭钱。”
“爷爷,你又开始打赌了?”秦月明忍住不提他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迹。
“谁让你没有吓一跳的,一点默契都没有,都是你害我输了!”访客有些耍赖地说。
这位访客名叫陈勤,是公安大学的荣誉教授,一辈子从事警察工作,此次来访是希望秦月明能加入一个协助警方办案的助理团队。
秦月明心中明白,这一定是爷爷在背后操办的,她正想婉言拒绝,大门口处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材修长的人伸长了胳膊,敲响了房间里的门板。
秦月明注视着那双熟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要说的话。
陈勤热情地为祖孙俩引荐:“来来来,小苏,我介绍你们认识,这位就是项目的对接人,刑侦二队的队长,警校的高材生钱小历。”
爷爷在身后轻轻拉了拉秦月明的衣角,带着一丝调皮地说:“26岁,单身。”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眼中流露出早有预谋的光芒。
秦月明只说了三个字:“我拒绝。”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座位上的爷爷腾地站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拒绝?做特助帮警方破案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拒绝?”他指向门口的钱小历,“你是嫌他不够帅吗?”不等秦月明回答,他转向陈勤,“警局里还有没有其他单身的男孩子,拉过来让我孙女挑一挑。”
陈勤的鼻子差点气歪:“什么拉来挑,你当这是在市场上买萝卜呢。”
相比之下,他显得较为理智,耐心地询问秦月明:“孩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拒绝吗?”“你们让我去做特助,无非是因为长陵市近期针对私家侦探的凶杀案,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而已,”秦月明说,“我很感谢,晚饭我请客,但是我有自信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她拉着爷爷的手,“这十年在国外,我可不是白呆的。”
在那个昏黄的傍晚,老头的鼻子突然一酸,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话是这么说,可是……”话音未落,他的眼珠子突然灵活地一转,手指指向了钱小历,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你真不是因为嫌他不够帅?”
“你说什么呢,老兄。”陈勤立刻打断了老友的话,一边给钱小历介绍屋子里的人,一边指向那个角落里的身影,“那是刘浩城,当年的长陵市侦探界,他可是名声显赫的人物。当然了,岁月不饶人,现在他已经是白发苍苍了。”看到老友眼中闪过的不满,陈勤笑着补充道,“但他的智慧仍旧如宝刀不老,不减当年。”
刘浩城笑眯眯地跟年轻的钱小历打招呼,一边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边不露痕迹地将身后的尿不湿藏得更深一些。
饭桌上,两个老顽童互相插科打诨,他们的笑声和俏皮话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老前辈们也没忘记照顾后辈,比如刘浩城给钱小历夹了一大盘子菜后,关切地询问:“小历啊,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钱小历摇摇头,表示没有。刘浩城捏着下巴上花白的胡茬,满意地夸赞他:“好,不挑食,好养活。”他轻轻点头,又问,“你是哪里人?”
“本地人。”钱小历忙不迭地吞了一大口饭,让自己的嘴巴被食物填满。
“父母呢?也是本地人?”刘浩城继续问。
“是的。”钱小历的回答简洁明了。
“哦,家里有几套房?”刘浩城似乎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
这时,苏爷爷在“慰问”钱小历的间隙,也没忘记关照自己的孙女:“哎呀,那个鹌鹑蛋怎么能只吃一个呢,它在你肚子里会孤单的。你再吃一个,一对就有伴了嘛,这样它们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老头,”秦月明的筷子狠狠地刺进四喜丸子里,她脸上带着微笑,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多说一句话,我保证你半个月都见不到孙女。”
姓苏的老头鼓着嘴刚想反驳,却看到秦月明拎起包就要走,吓得他赶紧抱起饭碗,逗得旁边的陈勤捂嘴偷笑。
秦月明重新回到座位上后,便是苏爷爷的进食时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满足和享受,仿佛这顿饭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一顿饭下来,钱小历感觉自己快要消化不良了。他的胃里像是被石头填满,每吞一口饭都像是在喉咙里打了个结。而秦月明却不受任何影响,她不看人,不说话,只专注于食物,仿佛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她的食物。
这顿饭,最终是由钱小历买单的。在柜台前,原本是秦月明和她的爷爷在争执,后来陈勤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最后目瞪口呆的服务生却把账单递到了钱小历手里。
“哎呀,你看看,本来是我请客的,这多不好意思!”刘浩城不住地搓着手,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既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奸计得逞的喜悦。他舔着一张老脸,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陈勤双手插着兜,一脸这也没办法的表情,暗地里却拉着秦月明的手,不让她有任何动作。
钱小历掏出钱包,他的脸上露出了三分苦涩和七分艰辛。他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每一分钱都是从他心里挖出来的一般。
“哎呀,你才多大,怎么一脸苦大仇深。”陈勤一边说着,一边跟钱小历打眼色,暗示他不要在意。然后,他悄悄地从钱小历的口袋里取出之前交代他买的扁瓶二锅头和酒鬼花生。
发现他们小动作的刘浩城借着酒劲冲了过来,他生怕被孙女发现这个猫腻。他曾经因为喝酒误事,从此家里再也不许他喝烈酒。这套家法传到孙女秦月明这里被执行得最为彻底。
从饭店出来,秦月明试图将两个抱在一起的老头分开,但她的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她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互相搂着对方的肩膀,一边大声笑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向远处的夜色中。
她抱着胸,盯着自己的亲爷爷:“你想怎样?”
刘浩城扬起一张驼红的脸,伸出右手直指苍天:“当然是KTV,泡吧,洗浴一条龙喽。”
旁边老友的附和声更让他气势大增,挺了挺腰杆,直视孙女秦月明,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的气势。
秦月明看了看表,把包挎在身后:“十点半之前回家。”
“不可能,”刘浩城嚷嚷道,“这一套下来,天亮前不可能完事。”
随着秦月明瞪眼,刘浩城灵巧地跳到老友身后,探头探脑地伸出两根手指:“十一点到家行不?”
“回家轻点,别吵到腊肠。”秦月明嘱咐道。
刘浩城一手搭在老友肩膀上,醉眼朦胧地说:“你知道腊肠是谁吗?”
陈勤打了个酒嗝:“腊肠是不是你家养的腊肠吗。”
然后两个老头抱在一起,互相搀扶着朝着霓虹闪烁的娱乐一条街走去。
“十一点之前到家,”秦月明朝着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喊道,“胆敢晚一秒钟,就把你的宝贝腊肠炖了。”
空巷里,迸出两个爆笑的声音。
“哦,对了,肖肖啊,记得送我们家小如如回家!”老头特意在最后一个字上拖了个长音。
“对嘛对嘛,送女生是最基本的礼貌嘛。”
两个老头一唱一和地走远了,钱小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秦月明抬脚走了,像早些时候在超市那样,仿佛身后的事情都跟她无关。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人。
钱小历抑郁地点了支烟,那些沉淀在记忆里泛黄的片段一点点在烟雾中浮现。
再遇秦月明,没有老友相见的欣喜,连蚀骨的恨意也无处着落,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楚萦绕在他心头。
然而从秦月明的表情上看,似乎是把他忘了,面对他就像对待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样。
或许,也应该如此吧,当初说绝交的是他,那段对于彼此来说绝算不上美好的过往,当做不存在,是最好的吧。
却不知为何,心的一角,不自觉地抽疼起来。
他随手把烟掐灭,驱散烟雾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饭店里跑出一个慌慌张张的服务生,看见钱小历后明显松了口气,将手上毛茸茸的东西递给他。
“客人,你们包间里掉了东西。”
道谢后接过来,钱小历在记忆里搜寻着,应该是秦月明佯装离开时,包上的装饰物磕到桌角不小心碰掉了。
手里拿着毛球,钱小历毫不犹豫地向着她离开的方向走去。
转过街角,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宽敞的大道,而另一条是施工中的小路,秦月明穿着高跟鞋应该不会选择难走的路,这条街又是单行道,他并不担心秦月明会选择乘坐出租车,因为即便是白天也极少有车辆会抛弃不远处的主干道选择这条新开的线路。
跟着判断走的钱小历不去想自己跟上的理由,如果没有失物的借口,他会不会追上这个女生,保证她安全到家。
当他在饭店门口轻轻吞吐着那支烟的时候,是不是在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去追上她?那烟雾缭绕中,仿佛可以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犹豫。毛茸茸的挂饰刺痛了他的掌心,那种麻痒的感觉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脏。午夜的冷风凛冽,让人感到无比的愤懑和无奈,他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逃离这种情绪的困扰。
脚下的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秦月明就这样慢慢丈量着这座她原本应该非常熟悉,但现在却陌生得如初见般的城市。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仿佛这座城市也在嘲笑她的无措。
而在这个时候,称得上家人的某位,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赴花天酒地,尽情享受着生活的欢愉。所以她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慢慢地,无目的地,朝着家的方向信步游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呼出一股白气,感叹道:“这座城里,应该藏着我很多遗忘的记忆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秦月明立刻扭头去看,身后是漫长的单行线,空无一人。她观察了一会儿,最后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
“大概是国外呆久了,有被迫害妄想症了吧。”她自嘲着说,然而话音刚落,迎面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引擎声。
秦月明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她知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听见逆行的引擎轰鸣声,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眨眼间,五辆摩托如离弦之箭般呼啸而至,几个穿着机车服,戴着骑士头盔,手里拿着钢管的男人将她团团围住。他们的眼神冷酷,表情狰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秦月明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她并没有浪费任何时间,趁着他们还未站稳,立刻抡起挎包砸在最近的男人身上。然后,趁着对方后退的功夫,她飞起一脚,直踢在对方的头盔上。
细长的鞋跟直接刺入风挡里,停在对方面门前一厘米的地方。头盔里立刻响起杀猪般的嚎叫声,对方瞪得滴流圆的眼球连眨眼都不敢,半哭着褪下头盔,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抖抖索索地挨到路边,哭唧唧地缩成一团。
秦月明看着对方略显青涩的脸庞,心中微微一动,她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腿,单脚踩在头盔上,用冷淡的目光盯着对面的人:“还要继续吗?”
大部分的同伴都瑟缩着,不敢再前进,唯有打头阵的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手持凶器向她逼近。
秦月明冷冷地望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人,然后一个踢腿,将脚下的头盔甩出去,砸在中间人的风挡上。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中招的人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要清理脸上的玻璃碴,而救助者拔头盔的动作似乎让伤势更加严重,他杀猪般的嚎叫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嚎叫声的伴奏下,秦月明疾驰几步,侧身躲过挥舞而至的钢管,挥起勾拳“砰砰”两下,精准地砸在两扇肋骨的结合处。挨拳的人像是被沸水淋过的鸡,丢了手中的钢管,捂着肚子跪在当场,汗流如注,浑身上下抖得跟筛子似的。
而身后的几个人,跑也不是,冲也不是,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个时候,钱小历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将那躁动的鼓点声和秦月明联系在一起。他不再犹豫,发足狂奔起来,冷冽的烈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在那个寂静的夜晚,他对自己嘟囔着:“可是不够快。”夜归的路人在街边左顾右盼,推着自行车,试图横穿单行线,寻找一条捷径,以便快速抵达对面的小区。他愣愣地看着一个黑影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龙卷风般迅猛的气流席卷而过,下一刻,身下的自行车已然消失无踪,只留给他一句突如其来的宣告:“警方办案,现在征用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