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尘掀开被子起身,上一次他自己走了出去,这一次他也会这样做。
他很少上公寓的二楼,那里基本都是属于舒曜的空间——舒曜的卧室、书房,虽然舒曜最开始就和他说过,娱乐室他可以随便用,但江雨尘还是默认那是舒曜的领域,他住进来快一年半了,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二楼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舒曜的房门紧闭着,不知道是在里面睡觉,还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江雨尘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突然听见楼下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迅速回身走下楼梯,刚走到一半看清来人,停了下来。
进门的是吴阿姨,她冲江雨尘打招呼:“早啊,小江,起来啦。”
“吴阿姨。”江雨尘叫一声。
“今天在家里吃饭吗?”吴阿姨问,“小舒不在,你要是在家吃,我给你做点你喜欢吃的面食。意面好不好?”
“谢谢阿姨,今天不出去。”江雨尘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舒曜……哥哥不回来么。”
“对。”吴阿姨走到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应道,“他不回。他这两天都不回来哦。”
得知了确切的答案,江雨尘心里是尘埃落定后余下的一点失落。他掏出手机来看,亦是一切空空如也。
其实这也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过去几百个日夜里他们难道不就是这么相处的么?本来见不着舒曜就是常态,没什么联络也是常态。哪怕他们会在那些稀少的碰面里看似亲密无间的唇齿相依,但说到底,哪一次的碰面不都是随机?哦,可能除了那个,舒曜踌躇在他的房门口,对他说,出差回来了,过来打个招呼的夜晚吧。
他到底在莫名其妙的期待些什么东西。
江雨尘心下的烦躁骤然升起,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情绪了。而它们此刻根本无处释放,于是那烦躁更如火上加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吴阿姨突然唤了他一声:“小江,帮我个忙。你帮我去楼上冰箱里看看有没有芝士了,楼下这里没有了。你去看看要是上面也没有我就出去买点。”
江雨尘茫然的看着她:“楼上的冰箱……在哪?”
吴阿姨惊讶的转过头:“啊?你不知道嘛?就在书房里,有个小冰箱,一般小舒用来放些吃的喝的,方便他拿的。”
江雨尘“哦”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走。吴阿姨这一打岔,他的心烦意乱好像也暂时的消散了一些。
他第一次走进了书房,打开冰箱,并不算费劲的找到了芝士,拿着就往外走。
但是走到门口他就停住了脚步,刚才看见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看见了酒。
适才被短暂打断的烦躁感再一次扑面而来,如狂风掠过沙漠,卷起沙砾,于是漫天变成苍黄,是一场沙尘暴。
他用力的咬了咬下唇,把书房的门重重关上,像是有什么怪兽在身后追逐一般飞快的下了楼,把芝士塞给吴阿姨,闪身进了自己房间。
之后的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像是沙漠里的人渴望绿洲,哪怕那是幻影,他意识到了自己对于酒的渴望。
他在来N市的第一个冬天,在衣香鬓影的夜晚喝掉了大半座香槟塔,第一次与舒曜爆发了争吵。他又在之后的那一个冬天,在北境的极光下,用酒精填满内心的黑洞。
他从舒曜那儿知道了binge drinking这个词,舒曜也不是没有严肃的告诉过他不可以这样。
他以为自己都懂的,明明他平时根本不会动这个念头的。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自控与理智,根本就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太贪恋那之后的感觉了,就像他见到舒曜就想靠近的冲动无法控制一样,他再一次可悲的发现,他好像对酒也没有。
江雨尘不知道那天他是怎样等到了吴阿姨做好饭收拾完离开,他像是被夺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的,再一次的走上了楼梯,走进了书房,打开了冰箱,喝掉了那里面所有的酒。
在那之后的记忆都失去了,他甚至直接睡在了书房的地板上,直到第二天醒过来,他挣扎着从地上撑起酸痛的身体,止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才意识到自己的酒根本没有醒。
江雨尘强撑着把自己挪下楼,晕眩的感觉愈演愈烈,他奔到洗手间止不住的吐,但吐出来的全是水,他昨天根本就没有吃吴阿姨给他留下的晚餐。
他想起球赛那天舒曜跟他说多喝水把误食的饮料代谢出去,想着酒精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于是直接接了一杯管道水就开始喝,却在刚喝下去没多久就又开始剧烈的呕吐。
他终于感到了害怕,他瘫坐在洗手间的地上,浑身上下失去所有力气,眼睛不敢睁开,睁开便是天旋地转。
理智告诉他此刻必须去医院,再这样吐下去他会脱水的。但他没有办法靠自己,于是他努力的缓了一会儿,挣出一点力气回到房间,把电话打给了喻雅诗。她几乎是挂了电话就冲了过来,可能因为毕竟担心自己是个女生搞不定,她也叫来了曲霆。
还好公寓不远处就有医院,喻雅诗和曲霆架着江雨尘就去了急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治疗方式,江雨尘现在这个喝水就吐的状况确实主要还是担心脱水,口服补液不行就只能静脉注射,于是医生开了两大袋生理盐水,打发去小房间里输液了。
江雨尘躺着吊了一会儿水,似乎是感觉好一些,终于睁开眼不会看见世界在转了。他看着喻雅诗和曲霆,恳切又愧疚的说了声“谢谢你们”。
“谢我们干什么啊。”喻雅诗皱着眉头,“刚才着急带你过来医院,都没顾得上问你,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江雨尘又一次闭上了眼,轻轻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说的是真话。
喻雅诗也忍不住有点生气:“你在哪里喝的?怎么能喝成这样啊……你根本买不了酒啊。”她拿出手机,“还没告诉舒曜吧?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别!”江雨尘突然睁开眼,急切道,“别告诉他。”他看着喻雅诗投过来怔愣的目光,解释道,“我偷偷的喝了他的酒,他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我服了啊。”喻雅诗把手机用力拍在腿上,“你——”她颇有些气不打一出来,“你该被舒曜骂一顿啊!不,你该被他揍一顿。”
江雨尘努力挂上一点讨好般的笑容:“小喻姐,你也知道他说不定真会气的揍我是不是?我现在都这样了,好歹也得等我恢复了再被他揍吧。”
“唉!”喻雅诗重重的叹口气,“算了,就舒曜那个暴脾气,再加上他平时管你那样儿……回头再说吧。”她的眉头皱的更紧,“我一直觉得小江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虽然说十几岁都叛逆一点,但你怎么会把自己喝成这样?还是自己在家偷偷喝舒曜的?到底是为什么?”
江雨尘动了动身子:“心情不好,一不小心喝多了。”
喻雅诗还想说什么,一旁曲霆开口抢了先:“小江都这么难受了,Cecilia你先放过他吧。等他好了再骂。”
江雨尘非常就坡下驴的“嘶——”了一声:“有点冷……有没有毯子啊。”
喻雅诗起身:“我去找护士拿一条去,输液是容易发冷。”
曲霆看着她带上门出去,转过目光朝向江雨尘,直白的开口:“又和舒曜吵架了?”
江雨尘猛然睁开眼,曲霆似笑非笑的样子还是看起来有点模糊着重影,于是他只好又闭上眼:“不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