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尘住进舒曜家之后两人的这“初次会面”,虽说过程中不乏有些许隐隐约约的剑拔弩张,但最后还是幸得在一片祥和中收场。
也不知几分看僧面几分看佛面,总之舒曜在江雨尘那声“哥哥”之后,态度一直都是挺和缓的,甚至还带着江雨尘出去在家附近的日料店吃了顿饭。
餐厅很近,走两条街就到了,江雨尘在榻榻米上坐下,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和他预想的有点不一样,这儿看起来并不算是那种恨不得一顿人均就能抵他自己吃一个月的高级日料,店面不算大,装潢很温馨,颇有点家庭餐厅的感觉,也没有包间,靠里的位置一道屏风拉起来,用帘子隔断做了几个榻榻米座位。店里生意很好,即使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也几乎是座无虚席,热热闹闹的。
舒曜看江雨尘挺好奇的左顾右盼,笑道:“别嫌弃啊,这儿环境是朴实了一些,但味道是中城这片数一数二的优秀,我有事没事都爱来吃一吃,几乎能算是我的食堂了吧。而且也是真的好吃啊,别不信,没发现周围坐的几乎都是日本人么。来自土著的肯定。”
“怎么可能嫌弃啊。”江雨尘有点无奈,“我觉得环境也很好。”他也笑一笑,装模作样的客套道,“谁不信了。你吃过那么多好东西,能愿意一直吃的,当然是好吃的。”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别把你少爷的劲儿套在我身上”。
他俩这客气友好又带一点点距离感的融洽气氛也持续了一整顿饭,这家店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他俩都吃的认真,也没刻意想着要说什么,只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几句闲话。舒曜大概是想起在家时江雨尘说寒假不回国,便问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出行计划。江雨尘摇摇头:“这里寒假太短了,懒得折腾了。”
“是啊,”舒曜甚至叹口气,“一个月都不到,新年一过完就该预备着开学了,不过,不去远的地方,也可以和本地的同学朋友一起在附近转转。”
江雨尘“嗯”了一声,想了想反问回去:“你不出去玩么?”他实在是不信舒曜会是那种宅在家过节的人。
“出去。”果然舒曜答的干脆,“节后去南方跨年。”
知道舒曜会有段时间不在家,江雨尘心里暗暗的松口气,“哦。不去过圣诞么?这里可够冷的。”
“嗯,有点事。”舒曜转头看窗外,突然笑了,“你看,那边的楼上趴了一只圣诞老人。”
江雨尘也跟着他的话一起望过去,看清了那红帽子白胡子老头趴在墙上撅着腚也挺想笑的:“他工作好拼。”
两人就那么看着“很拼”的圣诞老人笑了一会儿,江雨尘突然开口:“N市的圣诞节,会下雪么?”
“嗯?”舒曜看回江雨尘,“N市冬天雪挺多的,不过最近这几年我印象里都是下在一月,可能气候变暖?十二月气温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吧。不过,”他又望向窗外的大好日光,手轻轻旋着酒杯,“谁知道呢,天气这个东西,哪怕有预报,也是最说不准的。既然连晴天也可以下太阳雨,十二月下个雪,多正常呢。”
要江雨尘来评价,那顿饭吃的还真的挺愉快的,甚至后来舒曜还跟他说,在家里别太拘束,客厅厨房洗手间书房娱乐室……所有的地方他都可以随便用,有什么其他的需求也可以跟他提。
江雨尘看一眼舒曜点的那壶已经被他喝完的烧酒,心想看来人喝了酒还真是会变得不一样一些啊。
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他还真有想提的“需求”:“客厅里那棵圣诞树,我可以装扮吗?”
舒曜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啊?当然可以,不过一般都是阿姨弄的。”
“自己装扮才有仪式感嘛。”江雨尘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是真的很“惦记”那棵诺贝松,“也是过节的一种气氛。”
舒曜笑了:“行啊,那你搞吧,我和阿姨说一声,你要是需要帮助的话,就找她。”他看着江雨尘难得的流露出纯粹的喜悦,忍不住又补一句,“你那么喜欢那棵树啊?”
江雨尘还挺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挺喜欢的,可能今天早上看它半天,看出感情来了。”
舒曜这下笑出了声:“那祝你俩相处愉快。”
江雨尘在舒曜这的“寄宿”生活就这样在起起伏伏的情绪里,算不得多开心,但至少也没有太糟心的开始了。
之后的几天他过的还挺自在,正如舒白说过的,舒曜“平时不怎么在家”。而江雨尘也严格履行了自己“白天都可以出去,晚上回来睡个觉就行”的“诺言”。倒还真不是纯粹为了躲舒曜——江雨尘很喜欢N市,也一直很希望可以在N市多转转,感受感受。之前住在市郊的舒白家,公共交通并不方便,他不会开车,也没有车,周末假日想进趟城还挺困难。虽然学校在市里,但上学的日子有校车接送,也没那么自由可以想去哪逛就去哪逛。但是住到舒曜这儿就不一样了。舒曜的公寓差不多能算是在市中心的中心,四通八达,都不用说公共交通了,甚至靠走就可以去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而江雨尘就算一个人,也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他有时泡在市立图书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书,有时窝在街角的某家小店里一边放空一边喝咖啡,有时去美术馆博物馆似懂非懂的看看展,有时甚至会去买手店集中的街区windows shopping随便逛一逛——虽然他不追时尚,也不太懂艺术,书大部分时候看过就忘,咖啡也不是很会品。但他喜欢做这些事情本身——看书时那些沉浸的时刻很美妙,咖啡的香气比入口的味道更诱人,而无论是新鲜漂亮的商品还是时尚前卫的艺术品,他不需要拥有也不需要明白,光是“看见”它们就已经很能让他心情愉悦了。
而这一年N市的十二月,也一如舒曜所言,并算不得刺骨的冷,没有风、阳光又充足的正午,江雨尘甚至愿意在草坪上躺一会儿。
就更不要提,临近圣诞季的N市街景有多绚丽了。他置身其中,只觉得眼睛根本不够用,哪里都好看,哪里都想看。
他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的,日程还挺充实,和舒曜也确实没有再碰上面。这样就很好,江雨尘颇有些宽慰的想,虽然吃饭那天舒曜看起来还算“和蔼可亲”,但他总觉得,大概是他俩无论“三观”“习惯”还是“性格”都天差地别的缘故,要是真“一起生活”了,也许哪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就又彼此膈应上了,只有靠距离来产生“美”,最好是90%的时间都不要见面,剩下不可避免的10%就哪怕装模作样的客客气气一下,也能混过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至于在家的大部分时光,除了睡觉,他都花在了那棵诺贝松上。哦,经过他的一番“精心装扮”,现在已经可以把它叫做“圣诞树”了。他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一切都是成品——缎带、彩灯、雪花、闪星、松果、金球……他只需要把它们挂上去就好,但到底是经历了一遍亲手让它从“无”到“有”的过程,还挺有成就感的。
江雨尘在装扮圣诞树的过程中,深刻的体会到了原来自己是个“极繁主义”爱好者——总想着要再添点儿什么上去,闪闪亮亮五彩缤纷的装饰越多,他看着就越开心。
最后实在是不好再挂了,他看着那棵也许“承担了太多”的诺贝松,心里还是总觉得差了什么。直到那天路过中城那棵地标一样顶天立地的的大圣诞树,看见四周堆了一地的彩色礼盒,绸缎扎成的蝴蝶结在风中微微摇曳,他才恍然大悟少的是什么——圣诞树下,是放礼物的地方啊。
于是,江雨尘决定,为了让他的圣诞树作品“圆满”,他就勉为其难的给舒曜也准备一个小礼物吧。也算是,感谢一下他在这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喧嚣都市里,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可能几天前刚得知自己要搬过来与舒曜同住的江雨尘怎么也不会想到,住过来之后这些时日,竟然成为了他搬到N市的半年里,心情最好的时刻了。
不过,他同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心里总隐隐担忧着的“冲突”,也很快就来了。
自从江雨尘那天晚上在舒曜家加上了喻雅诗的微信,来自对方的联络就一直没停过。
喻雅诗是个大方又热情的人,她确实是字里行间都毫不掩饰自己对江雨尘的好感,但话又总说的妥帖又爽朗——夸他长得帅,称赞他性格比同龄人成熟,关心他在异国他乡过的是否习惯,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其实细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像个善良又温和的知心大姐姐,江雨尘感受到的,都是鼓励与关怀,挺纯粹,并没有什么旁的东西。于是他也就没什么抗拒情绪,对方发过来的信息他也挺愿意回,这么一来二去的,也自觉和喻雅诗的距离要亲近了些许。
他也从喻雅诗那儿“半被迫”的了解到了他们那群人的一些事,比如他们几个玩的比较要好的都是N大的同学,喻雅诗和曲霆是都大学才从国内过来读,不像舒曜,属于土生土长的正宗“本地人”。虽然江雨尘还是觉得,舒曜和他刻板印象里的那些“香蕉人”,还挺不一样的。
不过,即使他们这“网友聊天”聊的再热络,当喻雅诗提出邀请江雨尘来参加他们的圣诞聚会时,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喻雅诗自然是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来吧小江!今年我们会玩礼物盲盒,就是所有人都会带自己的礼物过去,也会通过抽奖的方式抽别人的礼物,很好玩的!”
江雨尘直白的不留情面:“那我还得准备礼物。我不想送礼物给不认识的人。”
喻雅诗颇有些哭笑不得:“那……那你就不准备,你不带礼物,就不抽别人的,也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