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后悔,她一定也是有的。
她沉溺于这一个月以来的安逸生活,这是她自双亲去世后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护着。
然而这安逸也让她好累,每时每刻都要去演戏,作出并不属于她性情的样子,还有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这安逸被破坏。
因此,当这一切突然被打破,她反而更觉得心安和解脱。
若说她没心肝,她也认了。
非自由之身的奴役,要心肝有什么用?能让她活着吗?
来时带着的妆匣安稳的锁在柜子里,她取出,盒面上染了一层薄灰,轻轻一吹便消散了。
匣子最底层是她从璟王那里收来的银票,除去分于张妈妈的,还剩下十万两。
足够她后半生奢靡了。
一月,换得十万。
这买卖她赚大发了,只是可惜,夜南怕是待不下去了。
入夜前,千裔清在想,容怀瑕为什么还不来处置自己,是死是活,倒是给个准信儿。
一直到她真的睡下了、睡着了,容怀瑕还是没有来找她,府中下人待她依旧如初,下午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陆离和容怀瑕皆不在府中,所以,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发生过的。
昏昏沉沉的清明终于过去,翌日,窗外又恢复至清明前天的大晴天。
千裔清翻了个身,一只手从里侧翻到了另一侧,按上了一片温温热热的。
她意识还不大清醒,只是闭着眼睛摸了摸脸侧掌下的那件物什——修长,还有颇为明显的骨节。
千裔清陡然睁眼,却发现自己正把一只偏瘦男人的手按在掌下,十分轻浮的摸索。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昨日与她决裂的九皇子。
他正坐在床侧看着她。
千裔清几乎是立刻清醒了,她扯紧胸前的锦被,掩饰下心中的慌乱:“殿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进来了?”
“看你睡得熟,没吵醒你。”容怀瑕说着,脸上不带半分情绪。
千裔清偏过头观察他的表情:“怎么,殿下想好怎么处置我了?”
容怀瑕平放着的手掌倏的蜷起,微微攥紧。他看着千裔清:“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那殿下喜欢什么语气?我可以试试。”
容怀瑕突然起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今晚随我去趟祝府。”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祝府,但她还是先答应了,又问,“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不用。”
“好。”她还是点头,看起来十分乖巧听话。
容怀瑕偏头略微回身,余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终是什么也没说,又默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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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方才渐黑,千裔清跟着容怀瑕来到相府,一进门就见祝纶正跪在大院之中。
身边的丫鬟仆人皆是在小声议论,一面装着做工的样子,手上却很是敷衍,分明是在看热闹。
昔日意气风发的何姨娘正哭天抢地地拽着祝继明的袖子,再看祝既明仍是紧紧绷着脸不为所动。
这是怎么了?
千裔清不免看向身旁的容怀瑕,然而他脸上并没什么特别。
千裔清紧跟上他,又随着往院中更进一些。
祝丞相注意到来人,嘴唇上方的胡须也跟着抖了抖,忙丢开缠在身边的何若芸,继而恭敬地迎上前。
“九皇子殿下,您来了!”目光落在一旁的千裔清脸上,祝丞相面色出现一瞬的尴尬,硬着头皮问道,“这位就是......九皇妃吧?”
皇妃?
千裔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祝丞相倒是真敢说啊!
容怀瑕没理会他的寒暄,看向院中跪着的祝纶说道:“这是做什么?”
祝丞相赔着笑:“小儿无礼惹怒了殿下,下官正在教训他——律章!还不滚过来跟殿下认错!”
祝纶背影一颤,连滚带爬的俯在地上移了过来,头发散乱,脸上赫然几道凌乱的巴掌印,看起来还挺惨的。
千裔清不会可怜他,只觉得他这样子挺可笑的。
“殿下、千姑娘——我......我错了!我该死!我有罪!”
她问道:“既然是认错,为何不亲自去殿下府上,还要我们过来?”
“这——”祝丞相脸色一滞,解释道,“是殿下说......小儿上门会弄脏殿下的门楣......”
听到这里,千裔清悄悄望了容怀瑕一眼,他还是没什么喜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正想着,容怀瑕开口了,却是看着她:“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她没懂,愣愣看着他。
容怀瑕会错了意,又沉声对着祝丞相说道:“她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