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今天还听见妈妈对爱哥和念哥说她们是妹妹,应该听哥哥的话。
反正说来说去都要顺着文耀祖嘛。
爸爸妈妈说我们都要爱耀祖,好吧,那我很爱我的弟弟。
*
我叫文招娣,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县一中的女孩子,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
大巴里闷得要命,好难闻,想吐。
我偷偷开了一点窗户,凉风“咻”地窜进来,吹醒了昏沉沉的大脑。
路边的风景快速后退,稻子收得差不多了,一片狼藉。村子被甩在很后面,我怎么回头都看不见了。
以后还是少回家吧,刚好县一中离家远,最多一个月回家一次。
他们不让我继续上学,我只是个方便使唤的仆人罢了。我的生日在秋天,农田里正忙着,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大人忙着种地,妹妹们忙着做家务,弟弟忙着吃喝懒做,还有……戏弄我们。
忘了从哪天开始,他不再乖乖地喊我姐姐,也不再在我洗衣服的时候帮忙搬板凳。
他变坏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撕了我的作业时耀武扬威地喊我“文招娣”的嘴脸:“文招娣,就连你的名字都是关于我的,让让我怎么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中考后饿的那两天,他仗着我没力气反抗,对我上下其手时的猥琐。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告诉爸爸妈妈这件事时,他俩不以为然的模样:“耀祖青春期好奇这些很正常啊,说明他长大了,是男人了。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知道吗?”
“你他娘的这是什么表情?想造反是吧?啊?老子供你吃供你穿,现在还让你去上高中,你他娘的还敢瞪老子?以后少回这个家,你个赔钱货老子看着就烦!”
也好,这样我就有时间兼职了,毕竟当时我承诺了上高中不花他们一分钱。
周边的房屋渐渐多了,车速慢下来,到县城了。
马上就可以上高中了,也可以好好跟着老师学跳舞,每周有好几节课呢,老师说表现好还能去市里比赛!
窗缝里吹进来的风似乎都甜了些。
对了,妈妈口中一定是个男孩的孩子是女的,已经三岁了,叫文盼娣。
真把“招娣盼娣”当成求子箴言了?
招娣,耀祖,爱哥,念哥,盼娣。
下一个叫什么?
她好像又怀上了,是什么娣,还是什么光宗耀祖?
爸爸妈妈说我们都要爱耀祖,不是只有成年人才会写草字,也不是所有成年人都会写草字。
*
我叫温照云,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是文招娣的祭日,温照云的新生。
陌生的大城市,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喧嚣繁华的街道,时尚潮流的人群。
我格格不入。
我带着新身份证和一笔用袋子包裹着的现金走进了城中村。
这里的租金最便宜,没有一丝犹豫,我付款入住。
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屋子里很脏很乱,我收拾了很久。
最后瘫在小沙发上休息,不小心睡着了。
梦里的我高考结束,考得不错,应该可以上个还行的二本。
可是他们在干嘛?
他们把我关在后屋不让我填志愿,每天从小窗户给我送点饭菜。
我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这样对我?
就因为我不想让我上大学?
哦。
我听到了。
要把我嫁出去。
隔壁村的王老头给了五万彩礼。
五万就把我卖了?
我简直无法想象他们的脑回路是什么样的。
我完全有理由推测这笔彩礼会变成文耀祖娶老婆的彩礼。
没有人会愿意帮我,文爱哥和文念哥不被允许靠近后屋。
就像我高二去市里比赛后被他们打了一顿那次,他们只会说“娘们抛头露面丢人”,文爱哥只会让我忍忍,文耀祖只会趁我疼得动不了时对我摸来摸去。
我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就嫁出去了,我的一辈子会完蛋的!
“姐姐,肥水不流外人田。”
文耀祖曾说过的话在脑中回放,戏谑的“姐姐”像是嘲讽。
“姐姐,吃午饭了。”
他来了。
爸爸妈妈说要我们都要爱耀祖。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