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微微颔首，“还好。”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的速度是我见过最快的。又曰一力降十会，听岚邬说你力气奇大，想来也非虚言。又快又有力，无怪岚邬打不过你。”

“敬将军过奖。”

寻了个平整的石块，敬岚卿坐下。

她找的那个地方很好，石块坐着舒服不说，又恰好漏到夕阳余晖。金色的光线透过山谷的缺口落在她身上，使她宛如一尊镀金的雕像。

叶筝静静地看着她，很久才开口，“敬将军独自一人领八万长冰军十年，着实令人敬佩。”

敬岚卿摆手，“不是我自己，我身边那些副将，也不是吃白饭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是十年。自我进军营与祁家对战至今，已经十五年。”

她抬头看向站在暗影里的叶筝，“所以，你想跟我说祁家那小子的什么事？”

叶筝缓缓走过去，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阿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安国侯祁家的人。”

敬岚卿眉头跳了跳，“什么意思？”

“在你们看来，阿厌是你们十年前的宿敌。可对于阿厌来说，十年前他才四岁，他什么都不知道。而这十年来，我们也并未告知阿厌，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

“十年前，谣传祁家通敌，大川皇帝震怒，连夜传旨命令祁家军返京。祁家刚入京，便全部下狱，继而祸及家族，满门斩首。自始至终，祁家都没有见过皇帝一面，未能来得及分辨一句。”

敬岚卿盯着她:“听你这话，你并不觉得祁家通敌。”

叶筝复盯回去，“你觉得呢？”

女将军缓缓收回了目光。

祁家通敌？

笑话。

她跟着长冰军跟祁家人打了五年的仗，她怎么不知道祁家通敌？

当年她见祁家急匆匆离去，心中便知有异。她不是没有好心提醒过祁晟，可是那个少将军却说，君命难违。她记得他神色暗了暗，又说，我妻尚年少，她在京中，我不得不回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策马离去的了，反正挺狼狈的。

所以，当她得知大川安国侯祁家满门覆灭时，心中倒也没有那么的难受。

她后来想想，只是觉得可惜。

这么好一个对手，死在那样肮脏的筹谋中。

终止回忆，敬岚卿淡淡地笑笑，“是与不是，与我何干呢？”

叶筝看着她，没接话，开始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保守阿厌身份的秘密，直至他自己在适当的时机得知那一切的真相。”

敬岚卿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你找我？这种事跟我有关系吗？”

叶筝认真道:“现如今，知道阿厌身份的，加上你也不过四人。蓝辙能管住他的嘴，若管不住，我会替他管。余下的，只有敬将军。”

敬岚卿好奇的伸长脖子，“那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个人……

叶筝微微敛眸，沉思片刻，舒出一口气来，才抬头看向敬岚卿，“是叶徵。”

敬岚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叶筝又说了一遍，“大川太子，叶徵。”

这个名字使敬岚卿呆愣当地，未等她反应过来，叶筝又开口:“这一点，也希望敬将军，不要外传。”

眨眨眼，敬岚卿收整了思绪，“好。”

可她有些想不明白，“你知道你们太子叫叶徵，不，你认识叶徵，那你怎么还敢叫叶筝的？”

叶筝抬手拂去衣摆上可能沾上了的灰尘，“我喜欢。”

她态度太随意了，以至于敬岚卿甚至要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不是叶徵的名字。她饶有兴趣地问:“叶筝，你是不是跟叶徵——”

叶筝淡然抬头，其眸光冷漠中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敬岚卿下意识止住了话头。

“好了。”她整理整理衣襟，整得身上的明光甲哗哗作响，“既然你开口了，我也确实知道些个中缘由。我不是不能答应你，只是，你们大川祁家和我冰境敬家，不可能因为我的一个决定就化解这积年的恩怨。况且，倘若祁厌哪天振臂一呼带着余下的祁家军卷土重来，我今日帮你，岂不等同于犯下大错。”

叶筝解释:“我并未要你放过阿厌，只是在此期间，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要追杀阿厌就暴露他的身份。”

敬岚卿稀奇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暗杀他？”

点点头，叶筝道:“只要你们有那个本事。”

说完，她又补充，“若敬岚邬问起，你可以说阿厌是土匪出身。”

有意思。

敬岚卿起身，“不过是少说几句话的事，我能答应你。况且，”她向远方沉沉下坠的落日看去，喃喃道:“倘若让某些人知道祁家人再次出现在战场上，我也很难办。”

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或死或活，对双方都好。

提及某些人，叶筝好心提醒孤身独立的敬岚卿，“你那个弟弟，固然是个心底纯善之人。可你莫忘记了，是谁要他进入长冰军，来到你身边。”

她站起身，“以及，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一腔热血要报效家国。那么，他会不会被某些人操控，做出一些危及你的事情？”

敬岚卿警惕地睨向她:“这些事，就不劳叶姑娘费心了。”

叶筝不理，她继续说:“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在边陲生活这些年，也知道你们相衡的不容易。为天下子民安泰计，你也得小心。切莫让那些人贪餍无度的欲望，造就第二个祁家惨案。”

说完，叶筝便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她走得很干脆，不带一丝拖泥带水。敬岚卿遥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那个瘦削高挑的背影渐渐融入冥冥的夜色中，心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