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见这牛脖子连着半拉身子都倒下了,那两条后腿还在盘蹬,反手一刀砍向那牛后腿。只听得巨大的一声刀骨相撞之音,扑的一声,一滩冒着热气的鲜血伴着半截牛腿洒向谷场的土地。
老牛惨烈的哞声响彻谷场,直叫得在场的村民无不胆寒心惊。
叶筝只觉得炸耳朵。
她回转手腕,把那把刀对准牛脖颈,直直剁了下去。
纪林风发觉自己在抖,是蓝辙走到他身边之后的事了。蓝辙让林斯言扶住他,“天冷,他病还没好,送他回去歇着吧。”
林斯言道声是,便扶着纪林风向回走。
纪林风走出五步,忍不住再回头看,看见叶筝已经丢开了刀,正皱紧了眉头再擦溅在身上的血。
纪林风问林斯言,“那牛……”
那牛,当真是这么好杀的吗?他从前没杀过牛,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也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杀掉一头一人高的牛的吗?他忍不住问:“杀牛,和杀狼杀羊是一样的吗?”
一样吗?林斯言想,那狼那羊能有牛这么大的体格吗?更何况还是一头发狂的疯牛?
但他还是斟酌着字句说:“大概是一样的吧,都是牲畜,叶大夫,也毕竟不同于寻常女子……”
蓝辙静立在刚刚叶筝站着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看着叶筝。
叶筝仿佛并未发现自己正被人盯着,她只是拍了拍头侧,缓解了一下刚刚被牛哞炸着了的耳朵。
牛头骨碌碌滚出去十来步,所滚到之处,村民无不避之不及。
叶筝觉得奇怪,刚刚不是他们要杀牛的吗?
懒得管,叶筝只是看向葛大叔的方向,正巧葛大叔就站在村长旁边。
这时叶筝才注意到,此刻谷场上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却一个声音都没有。
静悄悄的。
对着这么些人,叶筝觉得这里安静的有点怪。
不过她懒得去管,她只是对着葛大叔和村长说:“牛杀好了,葛大叔,你别忘了做牛皮糖。”
村民们都齐刷刷看向葛大叔,葛大叔呆愣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好。”
身上被溅了好多血。
叶筝嫌弃地看着被弄脏了的衣服,她看那地上头脚身分离的牛一样,转身离开。
她走后,寂静的谷场仿佛被打破了封印一般,瞬间炸了锅。
蓝辙看向人群中那头惨死的牛,默默低了低眸,拂袖转身而去。
捱到午后,董辉辉奉蓝辙命早早策马回营安排事务,林斯言带着纪林风跟着明柯一起去采买菜蔬,蓝辙仿佛是接到了什么讯息,出门跟不知道谁商量什么事儿去了。
叶筝搬个小板凳坐在东厢檐下,咬着葛大叔新打的米花糖静静观察着。看时候差不多了,她将吃剩的米花糖塞回糖罐子里,拍拍手上的糖渣,起身往蓝辙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她走得自然,站在墙边角落里巡逻着的士卒们也不觉得奇怪,故而她推开门进入将军的屋子,并无一人有一点反应。
进得屋内,叶筝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西间那张大横桌上众多书籍间夹着的那个信封。
玄色洒金的封皮,朱红的章印,规整而纤细的长方蜡封。
叶筝站在横桌侧面,将被挤在众多书籍中的信封拿出来。她静静地看着那已经启封了的蜡封,忽然间有点难过。
她很犹豫。
她很想打开看看里面那封信,看看那封信里他写了什么,看看他,是否知道自己就在这里,是否提及自己。
可是——
他已经四年没有给她来信,她跳脱出离,看着自己,总觉得此刻的自己像那话本中被人随意抛诸脑后的小丑。
她心中还有一份赌气。
这份气堵在心头,使她拿着那封信,静静地站了许久。
忽然她想起来今天早上想定的事——大不了又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刀斩乱麻,倘若真的需要割离,早点看清楚,也是好事。
深深吸气,叶筝打开信封,飞快地掏出了那信封里的信纸。
仿佛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掏出来之后,她立刻展开了那封信。
展开后,她愣在了那里。
是很短的一封信。
简单的寒暄后,是一些兄弟间的关怀,以及新年将到的祝福。
他说,愿君安顺,早日回京,以慰疾思。
开头是吾兄蓝辙,结尾是弟徵书上。
一张纸而已。
再无其他。
叶筝陡然间不信邪了一样,放下信纸又去拿那个信封,在眼前撑开了仔细看,只看见里面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
叶筝突然想笑。
可是这时蓝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