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回身看向专心翻找东西的叶筝,眼里心里满身不可思议。麻沸散由曼陀罗花、生草乌、川芎、当归、白芷、炒南星配制而成。主要药材曼陀罗花产自异域,大川天下并无产出,因此价高昂不已,并非药铺并无售卖。定远军也是朝廷拨来的药材,因此才能制出一些麻沸散。
然而见刚刚叶筝拿出来那个大包,里面包着的麻沸散数量,并不少。
林斯言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来。
叶筝找好了工具,抬头跟离自己不远的胖胖的董辉辉说:“我要沸水。”
她转眸,见林斯言痴愣地拿着药站在当地,奇怪不已,“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去拿酒啊。”
林斯言和董辉辉恍回神来,各自转身去按要求办事了。他二人带着酒和沸水回来时,彼此对视,相对无言。
彼时叶筝正低头查看病人的伤患之处,眼角余光瞥见他二人的举动,只当做没看见。
林斯言费力叫醒了小侯爷,哄他张嘴伴着酒把麻沸散喝了。把人放好后,林斯言再转身,看见叶筝把一堆刀和针线都放在沸水里,然后用她刚刚拿的小金剪把东西从滚烫的热水里夹出来,放在一旁干净的麻布上。
收拾完了,叶筝便坐在床边,伸手拍了拍病人的脸,又叫了他几声,确定他已经醉晕过去,便拿着小刀往处理干净的伤口上戳。
林斯言下意识就扭开了头。
没等他平复好心情,就听见当啷一声,一只铁箭头就被她随手丢在了地上。林斯言闻声回头,刚好看见叶筝满手鲜血在伤口那里剪来切去,剪切下来的腐肉,又被她随意地丢在床边地上。
林斯言有些受不住,脚下虚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注意到同伴的异常,董辉辉看了林斯言一样,示意他撑不住就去一旁坐着。林斯言深呼吸一口想稳定心神,然而一呼吸,满鼻子都是血腥气,他脸色大变,顾不得许多,快步向外走去。
叶筝听见动静,一边翻找着腐肉,一边淡漠开口,“我以为你们都是见惯生死的人。”
董辉辉不太好意思,“生死见惯,这一番,却是少见。”
说着他忙上前一步,用个垫了麻布的小托盘接住了叶筝正要乱丢的手。叶筝瞥他一眼,把刀伤沾的东西倒在托盘上。
看着在地上捡“垃圾”的董辉辉,叶筝心想,麻烦。
腐肉剔除干净,叶筝拿起刚刚准备好的消炎止血药粉,一股脑倒在了伤口上。又找出来金疮药,也一股脑地倒了上去。
董辉辉见她倒的随意,小心翼翼地问:“叶大夫,这是……”
叶筝看了一眼手上包药纸,将它递给了董辉辉。
董辉辉接过一看,脸上又平添三分惊喜和意外。包药纸上除了写了金疮药三个字以外,还有平济堂的徽记。平济堂是大川帝京之中最具权威的药房,太医院的药有时还比不上平济堂的药灵验。董辉辉默默收下包药纸,再看向叶筝时,她已经在缝合伤口了。
此刻,董辉辉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他心有疑惑,能拿出来麻沸散和平济堂的金疮药的人,怎么会窝居在这平平无奇的小清河村里呢?
等叶筝结束之后,董辉辉便准备旁敲侧击一番。不料叶筝收了最后的尾,洗净了手,又去自己药箱里来回翻找,找了半天,翻出来一张药方和两包药。
递给他,叶筝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刀和剪子针线,“这个是王不留行散,上面是药方和服用方法。我只有两包了,用完了你们去药铺自己配吧。”
董辉辉接过称谢。
叶筝收拾好了,把箱子一合,“不用谢,你们说好了要给我好多银钱的。”
董辉辉点头称是,“银钱自然是少不了叶大夫的。只是,不知这病人大约什么时候能转好呢?”
听此言,叶筝抱着药箱转身看一眼床上包得严严实实的病患,漫不经心地道:“过几天就好了。”
然后转头,“你们给我多少钱?”
董辉辉把药包和药方放好,刚要开口,叶筝又说:“你记得找人把药方抄一下,我还要的。”
董辉辉道了一声“那是自然”之后,叶筝立刻又跟一句:“现在给我钱吗?”
沉吟一瞬,董辉辉不禁问道:“林副将没有给叶大夫出诊定金吗?”
叶筝点头,“给了。”
不等董辉辉反应,叶筝又说:“我已经出完诊了。”
意思是,出诊费该给了。
董辉辉懂,便问:“叶大夫需要多少?”
多少?
叶筝一怔,她放下药箱,掰着手指细细数将起来。
糖钱,香火钱,雇马钱,买肉钱,买菜买面钱,买衣服钱……
“三十两吧。”叶筝算完,放心地报了个数。
三十两。
三十两都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不过……
回头看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的小侯爷,董辉辉老老实实地伸手进怀里去掏钱袋。他打开钱袋数了数,“叶大夫,我身上一时没带许多钱,只有五两。您先拿着,下剩的,回头我叫人取了来,送到您家里可行?”
叶筝点点头,伸手接过董辉辉的钱袋,“可以。”
说完,便转身抱起自己的药箱,径自离开了。
董辉辉意识到自己还有话没问她,向前快走两步想跟上去,却被进门来的林斯言撞了个满怀。
林斯言漱了口洗了脸,呼吸清畅了之后才敢进屋来,他推开董辉辉,想看看叶筝治到哪里了,谁知一进屋,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猛然被撞,又被推得一个趔趄,董辉辉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口气问林斯言:“你干嘛呢?不长眼啊?”
摸摸脑袋,林斯言问:“人呢?她走了?治好了吗?”问着,他快步走向床榻,看见小侯爷平稳的睡颜才放下心来。
董辉辉翻了个白眼,“你眼睛长来出气的?她那么大一人从外面走过去你没看见?”
林斯言不明所以,“怎么了?”
董辉辉气得坐在椅子上顺气,“还有话要问她呢,你倒好,给我拦下来了!”
他特意加重了“我”字,一边说一边白林斯言。
林斯言走过来拍拍伙伴的肩,安慰他:“这有何难,你要问她就去她家嘛。不过,你问她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林斯言就想起来是叶筝掏出了麻沸散。
见他反应回来了,董辉辉又道:“她还有平济堂的金疮药。”
林斯言抓住重点,心下骇然。
“确实该问问。”
董辉辉又补充,“她还要三十两银子的诊费。”
“什么?!三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