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校尉同在这里,他们刚听说孙谌被剐,心想有事相互包庇,要是提起宁远清之死,就把责任全推到孙谌头上。谁知不但没被问罪,还被关怀一番,问俸禄够不够。
他们拿银子吃花酒,最忌讳被说草包,这会儿被称栋梁,不由得飘忽起来。
其中一人架起腿,把茶水吸得“呲溜”响,吧唧着嘴道:“咱们这官,就拿这点银子,非要比,就是比长戎卫的百户少些。”
燕岚腰带上空着,那枚玉佩柳映真找匠人修补过,洛闻音没给戴,她找不到摩挲之物,搓起两根手指:“校尉比百户低一级,俸禄当然不一样。”
另一人冲刚才说话那人挑眉,摸着下巴道:“郡主您看啊,我们都是驻守京城的队伍,他们五品按四品发俸,咱们却是六品按六品发,这殿下也忒偏心。”
燕岚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你们是想要五品俸禄。”
禁军俸禄由朝廷发放,而安国军的俸禄大部分来自征东府,少部分赏赐来自国库,征东府是洛闻音的地盘,可以说她拿私房钱养安国军,怎么能说偏心?
听这几个校尉如此说,燕岚让乐晗算了银两,不过要补几百两,抄黄彦锡府时抄出千两黄金,足够补缺。
她拍案道:“好说,我代替殿下答应了,过几日就给你们补上。”
见她这样爽快,校尉们彻底放下戒心,开始称兄道弟:“以后郡主就是自己人了,有用得着弟兄们的尽管说,我们几个在所不辞。”
燕岚同他们客套了番,眼看天黑,带着乐晗回府,进屋就忍不住骂:“这群蛀虫,真不知道你养着他们有什么用。”
桌上放着盘栗子糕,洛闻音拿起一块,咬掉一小口,举起来晃了晃。
燕岚只顾喝凉水降火,当这是盘寻常点心,直至嘴唇上沾了甜味,半块糕塞进嘴里,才尝出这糕的滋味。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是燕菀亲手做的栗子糕。
那天洛闻音说府里的栗子羹不好,第二天下朝后,燕岚托钱咎带话,让姑姑有空做点栗子糕,她抽时间去取,才过去三日,栗子糕竟然送到府中。
中秋后燥热,燕岚脱下外袍,搭在翘角衣架上,擦脸时问:“姑姑来了?”
洛闻音的手还晃在他眼前:“听柳映真说是差人送来的,我回来时糕就放在桌上,来人说你姑父腿疼,我刚让黄侍医去了顺义侯府,她还没回来。”
那根白而长的中指上有个红色小肿块。
燕岚抓住晃动的手,瞧清那小红块,朝上面轻吹:“该死的蚊虫,竟敢觊觎阿音的美貌。”
天热蚊虫多,时常有人被叮咬,府里配制了几种药膏。洛闻音早已拿来清凉止痒的放手边,闻言故意不拿出来,眨着眼笑问:“有坏东西碰我,可怎么办?”
燕岚先叫侍女去拿药膏,再用是帕子替她擦手,最后答道:“拿个禁军校尉去当诱饵,把那些坏东西引出来,再一棒子打死。”
“这个坏东西太弱了,咬不死他们。”洛闻音这一病,怕冷又怕热,两个人挨得近,她身上热出层汗,便拉开衣襟,“就这点用处,我可白拢着他们了。”
薄衫里泄出片雪白,燕岚盯着那片锁骨,轻咬下嘴唇,正强行把思路引到正题上,就见去取药的侍女站在外面,小声转述药房侍医的话:“药被殿下派人来拿走了。”
府里存放的药不少,但洛闻音用的单独放,每种只备一份。
燕岚待在这屋里,坏情绪烟消云散,她捏着湿帕子,指尖隔着丝绢虚指那双笑眼:“乖乖,把药给我,抹了药给糖吃。”
回来的路上,她特意去买了银丝糖,外袍挂在衣架上,糖还在袖袋里兜着。
这么长时间,洛闻音每天喝药,有时喝点蜜浆,都快忘了糖的甜味,一听给糖吃,肚子里馋虫直闹,乖乖交出掩在衣袖下的小药盒。
燕岚涂抹得仔细,让药膏渗进皮肤里,涂完洗干净手,拿出块拇指大小的糖。
洛闻音含着糖,鼻尖冒汗,神色认真:“我让长戎卫剐了孙谌,是给禁军警告,敢造次这就是他们的下场,让你去给他们好处,是让他们宽心,只要听话,就能在望京里好活,可那近百人的血债,我会这样放过他们吗?”
凭借枕边磨出的经验,燕岚知她待人有两面,对手下宽容大方,对敌人睚眦必报,单一个惨死的宁远清,禁军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进屋时才问养这些蛀虫有什么用。
洛闻音抹着汗:“禁军全是步兵,使用长兵器,把他们放前面,砍断马腿,乌阳骑兵就失去了一半战斗力,在战场上,退是死路一条,他们只能拼命向前,这是我给他们选的出路。”
这是条马革裹尸、替宁远清完成未了心愿的路。
“我懂了。”燕岚挑开她的腰带,“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