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黄山市xx新闻,本台记者为您报道:今天是2024年11月29号,今早黄山风景区的工作人员巡山路上,在景区非开放区发现一位迷路的游客林某,据了解,林某于昨日傍晚时分登山,由于山路崎岖,夜晚视线不佳,林某失去方向,迷路失联……”
“发现该游客时,林某身体虚弱,意识恍惚。目前,林某已被送往医院进行治疗,医生称该游客并无生命危险。”
“黄山风景区主要负责人提醒广大市民,登山等户外活动务必做好充分准备,并与家人做好报备,随时保持联系,确保自身安全……”
我没有死,而且还回来了。
我做梦般关掉平板,病房里空无一人,外面有本地媒体试图挤进来采访我,但被拦住了。
警方联系了我的家人和辅导员,妈妈没来,派了管家过来照顾我,我拒绝了要过来辅导员,安静地坐在床上。
我拿起手机,点了点,又放下。
猛然换成大屏幕的智能手机,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动作牵动了输液的手,带来点痛意。
我直接拔了针,靠在床上,皱着眉看房间里的一切。
从被营救到现在,我依然处在一种浑浑噩噩中。
我仿佛身处空中楼阁,每踩一步都是飘的。
谈话声、问候声、仪器滴滴声就像隔着一层水,让我听不真切。
我潜泳在深湖之中,斑驳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奋力向上游去,却怎么也摸不到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我从阿宁所在的那个2004年的世界回到了现在2024年的世界。
时间,空间,都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是什么契机?我为什么没有死?记忆的最后片段,是我跌倒在一片树林中。再睁开眼,就看到一堆医护人员,2024年的医护人员。
我尝试着拨打阿宁的电话,秀秀的电话。虽然我知道这有多荒谬。
当然没有人接听,手机里的忙音吵的人心慌。
视线落在铜钱手串上,我一枚一枚地捏着,又去摸我的脖子。
项链和手串都浸染着我的温度,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我不是在山上睡了一觉坐了场奇怪的梦,我真真切切地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几个月。
那些泪与离别,爱与拥抱,都是真的。
“砰——”
医生开门大步走进来。
她上衣口袋里插着圆珠笔,看了我一眼,递给我几张复杂的检测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
我听的云里雾里,好在医生最后说:“……你这种指标的情况,是大病初愈就来爬山?太不像话了,对自己一点都不负责。”
管家面上露出疑惑来,刚要开口,我打断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送走了医生。
我要求立刻出院,医院也对蹲守的媒体很头疼,马上同意了。
管家带我回到上海。
家里依旧没有人。
我和妈妈爸爸打了电话,我妈又给我打了一笔钱,不轻不重地讲了我几句,仿佛公司例行开会,说完就匆匆挂了。
我对着电话笑笑。
地球没了谁都能转。
每天太阳照样升起,又在西边落下。
我向学校申请了一个月的假,一个人开着车重新走过我和阿宁经过的路。
我在执拗地寻找什么,以证明她的存在。
二十年的变迁,即使书是以现实为背景,我也很难找到熟悉的地方。
都不一样。
上海我找不到逃杀的滩涂、格尔木我找不到厚厚镜片的医生、巴乃没有瑶寨、北京没有霍家。
我收集了书里关于阿宁的所有片段,装订成册,放在副驾驶位上,给她系上安全带。
我痴迷地读着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想象她做这些事时候的表情。自娱自乐了很久。
我画了很多幅阿宁的画,厚厚一叠,整整齐齐放在后座,开车累了我就下去透透气,顺手搂着她絮絮叨叨指点远处的风景。
休息好了,我就继续踏上旅途,我很累,但我不想停。
我平静的和别人说话,平静地买东西,平静地吃饭,睡觉。
灵魂仿佛抽离,上帝视角般看着那个正常无比的林霖演绎着种种活动,我混沌地度过每一天。
我清晰地感到,我的生机像雨后的竹子一样疯狂生长着,仿佛某种错误抹除,棋子归位,空间中无数齿轮卡卡作响运转,立体、庞大、复杂。
我的灵魂却逐渐下沉,没有尽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生命复苏了,灵魂暗淡了。
我疲于思考,我无法思考。
每天我企图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以便没有时间想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