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手上一丁点血迹都没有,楚子航不免有些失神,那两滴血液滴在他手上是他亲眼所见,所以它们现在去了哪里?
“笃笃”,类似叩门的声音打断了楚子航的思绪。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端着托盘的陈观主,托盘上一个装着面的海碗,一个小汤勺,两双筷子,两双略小的瓷碗。雨伞搭在肩头,伞柄卡在托盘下,保持着这种姿势,陈观主是用脚踢的门。
陈观主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楚子航,但他反应也很快,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拐了个弯说了出来:“明非你……他今天生日,这面是每年都有的习惯,你们……唉……”
“明白了。”楚子航接过托盘,看陈观主欲言又止,又看他无奈摆手离开。
楚子航端着托盘回身,就见路明非鼻子塞着纸巾从盥洗室走出来,看见他手里的托盘眼睛一亮,“等我换完衣服一起吃。”
路明非身上没伤,换衣服的动作更是迅速,他屋里两张桌子,床边对着窗户的是书桌,书架前的他就默认是饭桌,把另一张椅子拖了过来,刚坐稳当他就抓着筷子点评,“今天这面卖相不错啊。”鸡蛋煎的圆润,小白菜煮的鲜亮,手擀的面粗细均匀,底汤也是鲜香四溢,看得出这面很下功夫。
讲道理陈观主不怎么下厨,厨艺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只有这手面做的还算不错。他第一次在观里过生日的时候,就偷偷去看躲着他的陈观主在忙什么。陈观主在厨房呆了大半天时间,炖了锅鲜浓的高汤,接着和面擀面煮面,在晚饭的时候给他端了上来,然后每年都是如此。
路明非把塞着鼻子的纸团丢进垃圾桶,拿着瓷碗盛出来了一点,面条还没入口,那股裹挟着底汤鲜香的气味落在他鼻子里化成了挥之不去的腥,血腥?蛋腥?还是骨汤腥?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忍着那股恶心感强撑着吃了下去。
舌尖传来的味道和以往一样,但鼻子却尽心尽职的向大脑传递着负面反馈。路明非放下筷子,脸色说不上好,他的嗅觉,好像出了点问题,而坐在他对面的楚子航,是现在最好的求证人选,“师兄,不尝尝吗?”
“我……没什么胃口。”楚子航说,即使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低程度的暴血,但后遗症并不是不存在,加之伤口的阵痛,他现在吃什么都只会感到索然无味。
“也对,伤患没什么胃口是正常的,但是……”路明非点了点头,他捞起筷子,重新盛了一碗面递了过去,看楚子航没有要接手的意思,又挑起一口面送到了他嘴边,“今天是我生日啊,好歹吃一口,就当给我个面子。”
楚子航看着近在咫尺的面,没忍心拒绝,就着路明非的手吃下了那口面后才接过碗。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路明非说。
“嗯,闻着很香,味道也很好。”楚子航说起谎话来表情都不带变的,面是很香,但他吃进嘴里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福禄寿喜财来全,师兄岁岁平安。”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垂着眼吃面,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连嗦面都有种属于贵公子的气质,看着看着路明非就想起了之前生日时观里的道士祝福他说的吉祥话,那确实是美好的祝愿,此情此景下他希望楚子航也能有。
楚子航夹面的手顿住了,他抬头,路明非在看着他笑,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他本就不是很会说吉祥话的人,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才学着路明非来了句,“明非生日快乐,明非岁岁平安。”
最后他们还是分着吃完了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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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航班使得他们有时间休整,路明非在整理行李,楚子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隔壁盥洗室的洗衣机里搅动着他换下来的衣服,楚子航说那套染血的快递服可以直接丢掉他也就没放进去洗。
一切都显得岁月静好,如果他没有碰倒那个妆奁盒子。
那是个木质的掐丝珐琅妆奁盒,是路明非年幼时陈观主带他去古玩城时他一眼相中的,不是很名贵的木材,掐丝珐琅工艺也不算顶尖,但在当时一堆玉器铜器铁器中就数这个盒子最特别,陈观主看他喜欢,替他买了下来,好在盒子够大,里面能放很多鸡零狗碎的小玩意,他也就一直用到了现在。
路明非房间的书架旁边还放了个博古架,当然了,以路明非的财力他必然不会拥有古董这种类型的东西,所以那个博古架就被他用来放模型玩具,俗称手办。妆奁盒子就在博古架中层放着,也不知怎么就被路明非碰掉了,一下磕在了旁边的床头小柜上,里面装着的金的银的玉的铜的值钱的不值钱的哗啦啦散落了一桌子。
路明非发出一声惊呼,楚子航也被这声音惊动,走过来和他一起收拾现场。好在盒子放的不高,摔下来还有床头柜垫着,里面的东西是一样没伤到,但那个陈旧的红色绒袋吸引了他的目光。盒子里的东西他很少去整理,同类型的他分别放在不同的小屉里,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这种绒袋装过东西,什么宝贝值得他这么用心。
路明非摸索着,绒袋的重量很轻,靠着手指都能摸得出来里面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状物,不仅系了绳子还穿了珠子。心里疑惑不减,他把里面的物件倒在了手心。
那是一个如意云纹状的玉锁吊坠,玉质透亮的不像话。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来这东西绝非俗品。
可是……可是这东西很眼熟,他却不记得自己得到过这东西,但那种熟悉感从心底蔓延出来逐渐笼罩住他的全身,然后异化为深深的恐惧。而那股早就停歇的来自大脑深处的痛感也在此刻一齐涌了上来,像锐器敲击,又像钝器击打,混乱的痛感震得他耳膜轰鸣。
“路明非!”楚子航惊了,他按着路明非的肩膀把他的脸扳了过来。
路明非狼狈的不像样,他瞳孔涣散,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恐惧,在楚子航的注视下,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
“师兄……”路明非虚弱的吐出这两个字后,眼睛一闭栽倒在楚子航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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