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安对流民之事还真没怎么挂心,一听林兆之提起,还顿了顿,费了一番功夫去想:“那事情就由林卿你来决定就好,不必问朕。”
“...那陛下今日召臣来是为何事?”林兆之低着头,诸葛安看不到他的神情。
总不会说是朕看见你头就不会太痛,所以召你来御前侍奉吧。
诸葛安沉默几秒,随口说:“王军势如破竹,不仅将失了的城池夺回来了,还一路西下,攻占了几座胡蛮地界。此等捷报,朕心甚慰,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嘉奖王军啊?”
林兆之认真想了想:“不如给军士们多发半月饷银,至于将军们,合该问问将军要何奖赏。”
这法子省心,皇帝头疼的很,也懒得细想这些,用这个方法嘉奖倒是轻松。
“朕倒是没想到祁将军不但没死,还能引出军中叛党。”诸葛安大笑起来:“朕都不知该赏赐他什么才能配得上他这功劳。”
林兆之站立在那儿,没接话。
诸葛安瞄向林兆之,见他肤白如瓷,静立在那儿,如松似鹤。官帽压在头上,倒是叫人更容易注意到他眼角红痣。
“朕之前怎么没发现...”诸葛安一时晃神:“林卿竟长得这般好看。”
那双狭长的眼轻掀眼帘,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荡漾,勾魂摄魄。独属于林兆之身上的味道接连不断传至诸葛安鼻尖,淡淡的,却盖过了寝房染着的熏香。
林兆之觉出诸葛安的不对劲,明目张胆地抬起头打量着皇帝:“臣对城外流民的处理写了几个方案,已上书在折中,劳陛下看几眼,也好叫臣决断出如何处理流民。”
诸葛安已经有几天没看奏折了,头疾总萦绕着他,叫他的脾气也愈发古怪起来。
如今听林兆之又提起折子,太阳穴猛猛一跳:“朕知道了。”
“陛下若是不愿被晒一遭,不如叫臣带人将奏折带来?明日早朝,有些事总要先解决。”
诸葛安闻着林兆之的味道,头晕乎乎的,也没多想便应下了。
奏折堆积如山,也不知诸葛安有多久没批示过了。
林兆之随手拿起一本翻开来看。
哦,弹劾他的。
林兆之草草扫过这本弹劾,冷笑一声独自收起了这本。
*
西疆边城大多成了空城,城中百姓早逃窜到别处,赶不回来。
郊外升起炊烟,士兵们聚在一起吃粮。
军帐中,祁元辰正带着大家复盘上次战役。
他受伤的胳膊还不能大动,略显僵硬的在沙盘上划线。
“那处地形易守难攻,本就不该冒进。”祁元辰点点胡人军营:“穷寇莫追,崔将军连这都不懂吗?”
“是他们欺人太甚!”崔汇拧眉,满脸不服:“这群蛮夷糟蹋了城里多少粮食?”
崔汇说到粮食便开始上头,脸都涨成黑红色:“老子没杀得他屁滚尿流也算老子给他们留脸了!”
“崔将军消消气。”张重涛给他推了杯菊花茶:“宁安县官给的,正好给你喝。”
崔汇低头看一眼已到手边的菊花茶,那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抬手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倒是今年户部这军粮和军饷都发的快,不至于叫弟兄们饿肚子。”
张重涛想到些什么,偷摸看祁元辰一眼。
“...”祁元辰感受到她这一眼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没有,将军英武不凡,末将深感其威,这才多看了眼。”她扬起一笑,顺手将手边另一杯茶推给祁元辰:“将军喝茶。”
“喝什么茶,我方才说的你们听了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祁元辰也确实渴了,将张重涛推来得茶喝了。
“听了听了,不要冒进。”张重涛接话:“胡人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怕是能消停几年。”
祁元辰不这么觉得:“萨日和还活着,我不信他能消停下来。”
“他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啊。”张重涛笑得更明显了,她双手撑在沙盘上,拿王军的旗帜将胡军旗打倒:“线人死了,精锐被绞得没多少,更不说往后的冬日他们失了这片地,连粮食都不会有。”
祁元辰凝眉看着沙盘之上的领土,不再多想,又问:“大将军伤势如何了?可好些?”
“一条胳膊而已,哪儿有那么娇气。”
沉朗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下一瞬人就掀帘进来。
江堰步伐健稳,丝毫看不出是个伤号。
他一来,帐中那三人便坐不住了,皆起身去迎。
江堰伸出尚剩的那条胳膊,不叫他们过来扶:“人啊,果然还是得服老。”
他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之前熬鹰都能熬穿大夜,如今连场夜战都能输。”
“那是周英通敌,要不然怎么会被对方摸清楚路线。”崔汇恨恨道:“都是把背交出去的兄弟,偏出了他这个烂了心肝的东西。”
江堰长叹一息,扭头看着祁元辰,说:“这战场也该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了。”
“...”祁元辰心头一紧,喊他:“大将军。”
江堰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制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话,继续道:“才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点,败了仗还要躲角落里哭鼻子,现在都长成个能独当一面的将军了。我不服老不行啊。”
话到此处,就连崔汇都知道江堰话外的意思了。
“我打算退居二线,这大将军的位子,换你们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