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尸体——他要把她丢得远远的,就像是他之前无数次摒弃自己的失败一样。他不可能把一个失败的象征长久地留在自己的眼前。
她死了!他写不下去字了,把墨水掀翻了,落在了日记本的漆黑封皮上。日记本一视同仁地把它吸纳了进去……无论是墨汁……还是其他的东西。
这种情绪是什么……伏地魔第一次产生了恐惧感,这是堪比于死亡的威慑——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无所不能的黑魔王,现在多少人畏惧他,外面全都是他虔诚的信徒。可是他眨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睛,他所看到的世界跟上一秒一样清晰。无比清晰,那条蛇的石头映在了自己的虹膜上。
他像是恐慌应激一样,把那条蛇的尸体远远地丢开了……可是几分钟后,仿佛关节恢复了活动,他缓步走近了……他走到了地毯边,把她重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就像是……他还是小孩子,旁观一场大雪,他心知自己跟孤儿院里愚蠢的小孩子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在那一天,那条一样与众不同的蛇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你好,我叫佩格莉塔,可能你不相信,但我其实是人类!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
我能跟你说话。
我也能跟蛇说话。
……我没有办法证明。那条几乎能够跟雪融为一体的小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一双像是水洗过的蓝眼睛,没有感情的蛇的瞳孔望着他,但你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一点用处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想,可是我留她到了如今,她没有一天离开过我——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从这一秒开始,毫无疑问,他的每一秒都在上升期里。可是佩格莉塔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伤痕又开始流动起来了……该死的——可恶的——他迫切地想要发泄,抓住谁的错处,杀死他们——可是他又想,他不应该这样做,因为即使这样做了,她也死了。他和佩格莉塔不一样的是,他知道死是什么,他不断地想要规避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宣称自己战胜的东西是什么……
是蛇陌生的血、无色的血。是无法愈合的伤口。被割开之后,于是汩汩地开始流淌。
她死了。汤姆里德尔想,触摸到她的身体,他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她可能再回来,但可能不是最初的佩格莉塔了。
她死了。他闭上眼睛,两行陌生的、无色的水从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划过去。两行泪痕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两条新鲜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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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要给一块石头凿出心脏来……我们就先让它流血……因为一颗柔软的心连接着许多毛细血管,任何一个血管破裂了,血流如注。紧接着,是疼痛……不是一道刀痕,划破脂肪层的那一瞬间的刺痛。或者说,不只是这样。疼痛是不断离自己远去的春天。当我们用一把刀去划开树的表层,哪怕树的汁液流了出来,这也不代表树会感到痛苦……痛苦是,一只弱小的、无辜的麋鹿,撞死在了坚硬的树干上……所留下的那一滩血迹,它缓慢地吃透进了树的表皮里,甚至更顽固地往深层钻。它缓慢地……因为重力滑落下去,就像是两滴红色的眼泪……悬而未决,最后落到了满是腥味的泥土里。
于是地上的那块石头,长出了瘦骨嶙峋的心来。藤蔓和绒毛长在它不光滑的表面,它盘起来,像是一个随时会长出嘴巴咬死别人的毛心脏。一颗丑陋的、黑暗的心脏,里面没有任何光明美好的东西,只有占有、毁灭、只有顽固的私欲。你看……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哪怕你找到了最好的宝剑,把它划开了,你也在里面翻找不到一个好的词语。他学不会奉献、宽容、友善,可是对于邪恶它却无师自通,很快就掌握了。你可以说它就是一个天生的坏种。它出生就是为了毁掉别人美好的东西。可是……
它是因为一只麋鹿的死,而长出的心脏。
所以……如果试图把它恢复到最初的形态。我们最先会沥出它在森林里经历的每一场大雨,大雨变成了洪水……从它的身体里抽离了,毛心脏变得干瘪了起来。紧接着……我们要掰开每一根锯齿一样的藤蔓,那些复杂编织着的坚硬外壳,你会发现,它们不是锯齿……而是死去的人的骨头,坚硬的牙齿。每一根藤蔓都是它曾经吃下去的人类,它总是这样贪婪,我们说过,它是一个坏种,也永不会悔改。最后,它上面也不剩下了,落在你视线里的,是一些随时会被蒸发的眼泪,它像是液体金属一样,被凶狠的毛心脏,它长着锯齿的藤条盘踞着……最后,它落到了你的手心里。
佩格莉塔,它落回了你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