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吧,”塞斯无奈地说,“我还没发育完全呢,打起来不公平。”
“这么没底气?当初你可是直接一壶水浇他头上了。”克劳德嗤嗤地笑道。
“要我提醒你也有份吗?”塞斯说道。
他们两个一起笑了起来。
“谢谢,心情好多了。”塞斯边抹着眼角的眼泪,边说。
“下次别一个人硬抗了,”克劳德说,“我不会管这个叫小事,那些没法说给老师和将军的事,可以和我说。”
“我们是朋友啊。”他眨了眨眼睛。
塞斯笑着点点头。夜色已经深了。
“糟糕,这么晚没回去,会出问题的吧。”塞斯紧张地说道。
“跑回去,路上想个理由?”克劳德拿起背包,拍拍尘土。
“行。”塞斯简短地答应。
“第三个宝条了……我竟然错过了整整三次……”他低声呢喃道。
克劳德没有听见这句话。
两个少年便在漫天的繁星下,匆匆踏上归程。
不远处的树丛后面,一个身影隐去身形,消失在黑夜里。
***
文森特发送了一句“无事发生”后,就呆坐着发愣。
无事发生。
他从来没这么喜欢过这个字眼。
它意味着每天煮好的咖啡,为塞斯订购的牛奶,清晨的阳光,面包机,煎得刚刚好的鸡蛋和培根,孩子愉悦的问好,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小提琴声。
他已经很习惯这一切了。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昏昏沉沉的长眠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久远的记忆,被一种新的、轻飘飘的东西填满,散发出如梦一般的味道。
但他确切地明白,他从来没有向往稳定的生活,不然他就不是一位塔克斯。他应该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科学家,事实上他也的确为此完成了一半的学业;再者按照母亲的期许,他需要帮着打理诺大的瓦伦丁家的产业。母亲年事已高,已经渐渐力不从心。可他呢?哪边也没去,哪里也没选,仗着年少学的一点武艺,成了塔克斯。
现在的瓦伦丁庄园还在吗?他不是很在意,过去这么多年,大概早就分给亲戚们了。
只是偶尔他会想起,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的帘子,照亮了琴房,金色的灰尘纷纷扬扬。对了,还有一尘不染的银质餐具,走廊里挂着的画像,小时候他还被曾曾祖父的肖像吓到过,因为红色的帘子把他的脸映衬得宛如沾染了鲜血,可是没有人相信他……
家。童年。他举目四望,这间简陋的屋子再也不是空无一物的样子了。
他看见了相片,留言板,小小的钩织玩偶,红色的假花。书架的前两层摆满了从神罗公馆借来的书,下面一层是他的,一层是塞斯的,里面有塞斯的教科书和速写本。速写本已经画到第三册了。
他想起第一册里有一张很特殊的画。那时他在保养武器,塞斯在画画。他发现塞斯画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犹豫着,用橡皮擦掉,再画一遍,继续擦掉,直到响起纸张不堪重负破裂的声音,他才停了下来。他问,发生什么了?塞斯恍惚地说,只是对自己的记忆能力产生了一些怀疑。人为什么会忘记几个月前的东西呢?他问,即使是朝夕相处的人的脸呢,真是太可悲了。他礼貌地将画接过去看,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克劳德,应该是长大后的克劳德,却也没比现在大几岁,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睛里的疲倦与沧桑又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年龄。
塞斯说,他怎么也画不对他的气质。是眼睛,总是哪里微妙的有一些偏差,他说。文森特只好安慰他,毕竟是绘画不是摄影。塞斯说也是,把画夹进了速写本里,放回书架上。
然而前几天的夜里,他看见塞斯一个人站在客厅,对着明亮的月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张画。他忽然觉得,如果克劳德,画里的那个克劳德在的话,是不是能处理得比他更好,不会让塞斯委屈到想求助一幅画?
他想抽身离开,但这样显然是不行。他得说万事万物都要付出些代价,可你怎么向一个孩子解释复仇不是生活的全部?他会懂的,他当然会懂的!然后呢?像这样不情不愿地、浑浑噩噩的度过一整个童年,青春期,在壮年时还在为这个心结想东想西?太残酷了。
文森特曾经选择了逃避。那是他个人的选择。立场这种东西真是微妙,它让塞斯推开了他的棺材盖,也让塞斯如今一声不吭,而他又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文森特叹了一口气,打开了客厅的灯。在孩子惊异的目光中,他说披好你的外套,不要着凉了;我去热一杯牛奶。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他们喝完了牛奶。孩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他笨拙地说,如果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被孩子拒绝了。塞斯说,他会没事的。他只好同意了。
临走时,他注视着孩子关上了房门,就像紧紧地关闭了自己的心一样。
不要问,无事发生。孩子如此无声地说道。
他听见消息接受时“叮”的一声脆响。
“谢谢,我知道了。”
“有机会的话,我想亲自对克劳德表示感谢。请转告他,过段时间有一个包裹,请及时查收。”
“等过几个月这边安定了,我会再来一趟的。”
对面说。
他听见塞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与喜悦。
“对不起,叔叔,路上去了趟克劳德家,回来迟了,我现在就去做饭。”他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文森特站了起来,“今天我做吧,你好好休息。”
在做饭的间隙,他有意无意地说:
“塞斯,你想去集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