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斯的语气有些恍惚。
萨菲罗斯没有说话。
是啊,为什么是我呢?
这个问题他躺在实验室的床上,想了无数遍。
十二岁上战场后,他再也不想这些事了。破碎的肢体代替遥远童年的幻想,他觉得再想下去就是对正宗下亡魂的不尊重。然而这个问题从未走远,它只是躲藏在梦魇后面。
萨菲罗斯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动作:他伸向塞斯正理着头发的手,轻轻地拉到胸前,紧紧握住。
塞斯愣住了。
他关掉吹风机,从后面抱住萨菲罗斯,把头埋在萨菲罗斯的颈窝里。
他抱得很紧,但萨菲罗斯没有提醒。
“一直以来,辛苦了。”
“是啊。”萨菲罗斯轻声说,“我们都是。”
***
这个拥抱或许是转瞬即逝的。
至少塞斯离开的时候,萨菲罗斯还贪恋着男孩身上的温度。
男孩没有哭,只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萨菲罗斯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或许是明白,有相同困境的从来不止他一个人吧。
“现在换我来帮忙吧。”萨菲罗斯笑着说。
他不得不承认短发的确很方便,甚至动了以后要不要剪短发的念头。
算了,宣传部会杀了他的(他可不想承担整整一个部门的人的怨念)。
他发现他们能聊的东西比他想象的多: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不同的思维方式,他们能很快理解对方的想法。这很好。
“床够两个人睡吧。”萨菲罗斯低垂着眼帘,说。
“不介意一起睡?”塞斯抱着胳膊。
“反正战场上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萨菲罗斯优雅地一摊手。
“还以为一等兵不用和别人挤一张帐篷呢。”塞斯说。
“我也是从三等兵做上来的。”萨菲罗斯诚实地说。
“好吧,”塞斯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不小心弄丢了母亲的肖像?”
萨菲罗斯点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
“或许我能帮上忙,”赛斯抿着唇,连忙补充道,“我可以试试。”
就这样,萨菲罗斯坐在床头,看着一边的塞斯抱着一本速写本,拿着铅笔涂涂画画。
“你会画画?”萨菲罗斯有些诧异。
“学过点,”塞斯谦逊地说。
“因为没法像以前一样训练,学了一堆东西。”他含糊地补充道,“不学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安。”
也不是不能理解。
“比如?”萨菲罗斯问。
“编织,做饭,口琴…… 摩托车维修说我太小了,不让我学。”塞斯想了想,“零零散散的,想不起来了。”
“挺好的,”萨菲罗斯中肯地评价道,“反正我都不会。”
“神罗英雄也不会啊。”塞斯揶揄地拉长音调。
“术业有专攻。”萨菲罗斯好脾气地说。
对着年轻的自己,他总是不由得宽容许多—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严苛地对待他。
能宽容他的,只有他自己了。
夜渐深。
尼布尔山里虫在歌唱。
塞斯的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萨菲罗斯陪着男孩,看着书。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男孩说。
或许吧,萨菲罗斯想。
***
萨菲罗斯一直等到孩子睡着了,才稍微眯了一会。
他本来不打算睡觉的;可当看见孩子依偎在他的身旁时,他由衷地觉得高兴。
至于原因,他暂时说不上来。
他轻轻地抽走了孩子抱住怀里的速写本,笨拙地学着书里的样子,替孩子掖好被子。
或许提前看一下也没关系?
他打开速写本。画面上的女人向他微笑。
杰诺瓦。露克蕾西娅。妈妈。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什么都变了。
然而当曾经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仍然想哭。
过去的自己沉沉地睡着,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谢谢,萨菲罗斯无声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祈祷晨曦不要这么快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