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从野兽脱胎出来的,但向上进化的途中,人逐渐忘记了来时的路。”
尤娜的眼神变得尖锐:“看看基地里的那些蠹虫!公民庸庸碌碌,付出一整个白日乃至黑夜的汗水,却只能换来勉强饱腹的薪水;党员以挤进四部为荣,将虚伪的冠冕视作他们的全部;而核心党员……”
尤娜停顿了一下。
她的表情顷刻间无比讥诮:“他们自以为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但人类依然龟缩在这座小小的基地里。”
阮禾惊慌道:“尤娜,尤娜……”
“我说错了吗,阮禾?”尤娜锋利地看着阮禾,“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被人夺去评选核心党员的资格,取代你的那人,连真正的血都没见过!”
阮禾缩回伸出一半的手。
她失落地站在单无绮身边。
即使被人指着鼻子指责,她都没有一丝反驳的欲望。
单无绮抠了抠脑袋:“我听不太懂,尤娜。”
“我是听着你的传闻长大的,虽然你的年龄比我还小,单无绮。”尤娜环起手臂,“你不知道,你的流放对四部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单无绮来了兴致。
她说:“愿闻其详。”
“首长最得力能干的副官,竟然犯下足以被流放的重罪!”尤娜说。
“你的拥趸为你洗白,说那是莫须有的罪名,你的政敌弹冠相庆,用尽手段把你的罪名坐实、夸大。”
尤娜走近单无绮,黑眸盯着单无绮的脸,“你离开的三年里,他们利用基地的喉舌,把你批驳成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他们从没想过你还会回来,此时此刻,那些抹黑你的人,大概正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吧。”
单无绮沉思。
她摸着下巴,喃喃道:“……难搞了。”
尤娜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什么难搞?复仇吗?”
“我还真的只能去说服萨摩投票了,毕竟我的名声已经臭了。”单无绮弹了弹脖子上的拘束器,“更别提我还戴着狗牌,这可是我身为异种的铁证。”
尤娜激动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
她堪称失望地看着单无绮:“你这个懦夫。”
此后,三人一路无话。
单无绮来到了尤娜口中的“那里”。
那是团结部设立的禁闭室,和特情司的禁闭室不同,没有流水的刑具,没有令人窒息的拷问,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佩佩缩在安多尼的怀里,恢复了一半的人形。
安多尼坐在地上,垂着头,粗大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滚动着念珠。
见单无绮几人到来,他抬起头,将食指竖在唇上。
“嘘。”这位巨人说,“佩佩睡着了。”
向三人嘱咐后,安多尼重新低下头。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佩佩的脸,唇齿间吐出低弱的祈祷。
祈祷时,七十二颗玫瑰念珠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单无绮看着那些念珠。
她从那上面感受到一种遥远的呼唤。
“那些念珠是什么?”单无绮问。
“晶核。”阮禾答,“安多尼的每一颗念珠,都代表一个被他杀死的异种。”
单无绮回忆起刚苏醒的那段时光。
几只不长眼的异种向她扑袭,她杀掉了它们。
每个异种的大脑里,都有一颗晶莹剔透的不规则晶体。
单无绮看向安多尼的脖颈。
——没有拘束器。
她又看向尤娜。
即使在昏暗的禁闭室里,尤娜的拘束器仍然闪着微光。
尤娜杀过的异种,只会比安多尼更多。
“你很厉害,尤娜。”单无绮由衷地赞美。
尤娜愣了一下,用力偏过头。
咚咚咚!
禁闭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佩佩惊醒了。
她在安多尼怀里打了个哆嗦,又揉着眼睛,恢复了人类的模样。
尤娜开口:“什么人?”
“你果然在这里!”门外的那人松了口气,开门而入。
那人穿着制式服装,胸佩铜制剑徽,肩上空荡荡的,没有流苏,帽子的款式也和萨摩、梅两人不同,看起来是个普通党员。
那人没想到禁闭室里有这么多人。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待看到单无绮这张生面孔时,他疑惑地“咦”了一声。
他对单无绮问道:“请问你是……?”
“你是谁?”单无绮反问道。
“啊,我叫耶纶!”
“单无绮。”单无绮看着耶纶,她明显地看到,后者的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你找调查司什么事?”
耶纶无措地看向尤娜。
尤娜偏回头,冷哼道:“你和她说吧。”
“……外城发现一起异种侵袭事件,梅司长说,请求调查司配合活捉。”耶纶紧张得不行,甚至咬了一下舌头,“请、请你们派出至少两人支援,执行队已经等在楼下了!”
“好。”单无绮道,“我和尤娜过去。”
“我才不去!”尤娜激烈地反驳。
“求求你啦,尤娜,陪我去吧。”单无绮恳求道,“我是个没了记忆的小可怜,如果你不陪着我,他们都会欺负我的。”
尤娜的睫毛飞快抖动。
她微弱地答:“……好。”
二人随耶纶下楼。
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已经候在楼下。
他们见到单无绮这个生面孔,彼此窃窃私语。
领头的那人喝了一声,又上前一步,对单无绮行了个军礼。
“你好,单专员,我是麦尧,执行二队的队长。”麦尧铿锵道,“此次行动,麻烦你和尤娜专员配合我们。”
“麦尧,这次由我带队。”一个声音突然说。
所有人看向发声的那人。
他穿着一长一短的靴子,单肩缀着流苏,帽子斜戴,胸口的铜制剑徽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哟,梅。”单无绮抬了抬下巴。
“不错,有长进。”梅向麦尧颔首,来到单无绮身边。
他高挑纤细,整个人仿佛一只精美的蝴蝶刀。
单无绮看着梅:“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之后再说。”梅哼笑道,“咱们先去外城,那里上演着一场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