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其实从未签过身契,此前以婢女的身份陪伴纪茹,完全是为了帮助纪茹的行事。
如今她们有了新的生活,也已约定好,彼此之间以姓名相称,只是阿凝一时之间有些改不过来。
纪茹为阿凝和纪莘各夹了一箸羊肉,“一起吃。”
中间的一桌就没那么温馨了,张小五吃得狼吞虎咽,若不是怕挨揍,他都想去陈氿和邱常发的碗里硬抢。
邱常发坐在纪莘身边,既然抢不过张小五,他便转头盯上了纪莘这桌的食物。
邱常发一边夹菜一边问纪莘:“阿莘,梁家的大夫人不怀好意,整日盘算着把你给卖了,为何突然之间竟能放你离开了?”
“我大闹了一通,指着鼻子骂了她和梁七娘,还打了梁七娘。哦,我也失手打了韩氏,虽然不应该,但不得不说,挺痛快的。”
“呦,阿莘你竟然会动手打人?这是不是你生平唯一一次与人动手?”
纪莘被问得难为情,“是第二次。梁七娘太气人,我刚到梁家时就和她打过一架。”
“阿莘,如此看来,我觉得你很有学习拳脚的天资,想不想学,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纪莘兴致勃勃地应道:“行啊,多谢邱阿兄!”
陈氿坐在邱常发的另一侧,听不下去,踩住邱常发的一只脚,重重地碾了两下。
邱常发疼得手一抖,脸险些变形,他太懂陈氿的心思,为了解救自己的脚,于是问纪莘道:“阿莘,你在梁家大闹一场,你自己有没有吃亏,有没有受伤?”
纪莘无知无觉,回道:“没有,她打不过我。”
陈氿终于满意,放过了邱常发可怜的脚。
午食之后,纪茹、阿凝和丁小禾回了房间编头发,张小五带着丁小苗,不知去了何处招猫逗狗,丁大叔和陈氿也不见了,大约是回了丁家。
邱常发将纪莘单独叫到院中,交给纪莘一张文书。
是纪莘和纪茹的籍契。
纪莘固然没有被韩氏哄骗着签下身契,被韩氏赶了出来,但韩氏捏着胡珍珍的籍契,也就是捏着纪莘的户籍和身份,这确实是亟待纪莘去解决的一桩大事。
没想到,邱常发帮她办好了。
从韩氏那里拿到籍契不是易事,但尚且有可能办得到,可是将籍契拿去官府,无缘无故地将姓名和住址全部更改,这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份籍契是伪造的。
纪莘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籍契是真的,无论你去何处,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这份籍契也一定有效,放心吧。”邱常发道。
“不对。”纪莘反复翻看手上这张薄薄的纸,“按规矩,但凡去官府申请更改籍契上的内容,官府在办理更改的同时,会在籍契上留下修改记录。所以,按理来讲,我的这张籍契上应该有何时、何地、为何申请将姓名从胡珍珍更改为纪莘的记录,可是这上面没有。”
邱常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他以为他要做的就是把东西交给纪莘,他完全没有考虑到纪莘会问这么多啊!
邱常发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份籍契不是梁家大夫人手上胡珍珍的那一份。根据纪茹的户籍记录,纪家有一房远亲,在河南道。这一支中的一家人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体弱多病,又不被重视,出生没几年就夭折了,去得无声无息,没几个人知道。这小女娘没被登记户籍,但稳婆、乳母皆可证明这小女娘出生过。她若活到现在,也应该是十六岁,与你的年纪恰好一致。所以她的身份被买来了,你现在顶的就是她的身份。你想与纪茹以堂姊妹相称,如此便正好对得上了,就算万一有人想调查你的身份,也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的事,这个身份与纪莘的情况如此契合,定然是有人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的。
纪莘没有说话,邱常发便又说道:“你的身份被办好之后,把纪茹的籍契和你的籍契迁在一处,也就是顺手的事,所以就一起给你办了。你们两个如今都是有名正言顺的身份的了,你好好收着吧。不必谢我啊。”
纪莘抚着籍契上的字迹,突然间觉得眼眶发酸。
找到河南道的纪姓人家,找到一个适合她的身份,将这身份在官府登记,再以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迁移给她,这不是邱常发一介平民能办到的。
但有一个人能。
而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纪莘抬起头,带着一种饮鸩止渴般的冲动,偏偏要去追根究底:“邱阿兄,这份籍契是谁帮我办的?”
从纪莘的神情中,邱常发看出她已有了猜测,沉默了片刻后,邱常发回答道:“阿莘,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无论你怎么选,都没有关系。但当你想清楚了,下定决心了,那就不要再摇摆,否则只会伤人伤己。阿莘,你不该问。”
纪莘撇过头,双手无力地垂落,“邱阿兄,多谢,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