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媛媛这回嘴角是真笑了,以房外不可闻的声音问电话那头的人:“凌叔,我妈妈都安排好了吗?”
阮媛媛的电话是拨给凌子雄的,由他负责带不愿与阮家人同行的梅疏离单独离开。
“都安排好了。”电话那头说:“但是媛媛,我没有带你妈妈去温哥华。”
“怎么了不是说好的么?”阮媛媛心头一慌,仿佛一脚踩空了般,她握着电话的手也情不自禁紧了紧,将电话攥得更深。
“中途出了什么事?我妈妈现在在哪里?”阮媛媛接连二三地问,又嘱咐电话那头的凌子雄:“不管怎样,凌叔,你千万要确保我妈妈不会同陈阑碰面。妈妈的病才好一点,碰到陈阑,又要发作!”
偷了自己哥哥的小姑,是美疏离病情恶化的根源。
“出了点小事,温哥华的医生自己住院了,没法做治疗。我跟颜二商议了下,改带你妈妈来巴黎。这边的医生是温哥华医生推荐的,一样的好。”凌子雄回答阮媛媛完毕,沉默片刻,他又补充叫她放心:“现在已经到了,安排的很好,住在八区。”
阮媛媛听了心砰砰跳:原来妈妈离她这样近。
阮媛媛低声讲电话:“凌叔,我计划的是四天后回天城,这几天……我来巴黎。”
……
第二天,阮媛媛在早餐的时候,背一个轻便的单肩包,向一桌子家人道别。
因为之前阮媛媛就同陈珊陈阑等人讲好,带阮家人来爱丁堡相聚,她自己就回去。回天城,处理正事。
阮家一家子人,无人对阮媛媛今早的行为生疑。
陈珊提议让颜征国开车送阮媛媛去机场,阮媛媛也没拒绝,就由着颜征国送。到机场她当着他的面换了登机牌,又在进候机厅之前礼貌地挥手道别。
从爱丁堡飞往天城的飞机飞走了,阮媛媛却没有登机。
她出来,临时订上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依旧选颜氏航空,安全。
这趟旅程远比爱丁堡到天城的距离短,飞机跨越一个小时时差,阮媛媛从海岛来到欧洲大陆。
从一座阴霾的城,来到另一座阴霾的城。
人都说英国的气候冷而多雨,殊不知巴黎却比爱丁堡更冷。飞机盘旋在巴黎上空,阮媛媛隔着机窗望下去,外头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繁华的城市一片灰雾蒙蒙,连地标埃菲尔铁塔,也模糊在机窗外沾着的雨珠中,只能看到一个小小铁灰的三角尖。
飞机停稳在跑道上,阮媛媛带着她简单的行李下机。凌子雄要照看梅疏离没有来接机,阮媛媛就自己摸索着,找咨询处要来地图,自行搭乘地铁。城郊地铁由戴高乐机场始发,刚一从郊区开进小巴黎,立马由地上转为地下,为汹涌人潮让开繁华街区。
阮媛媛在属于八区的某一站下车,经由方向标牌指引,穿过一层又一层冗长地下通道,在巴黎散发着狗尿骚.味的地下世界穿行。
最后她终于离开地铁站,离开难闻的空气,上到地面上。
阮媛媛将自己的挎包从肩膀上移开,拿在手中,接着翻找出颜征民给她的那只手机,瞧见屏幕左上五格变成实心,它终于有了信号,千辛万苦,真不容易。
她起手准备拨号,问问妈妈具体住在哪里。
“唉!”阮媛媛禁不住叫出声,两个高瘦的黑人闪电般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左右夹击,分工合作,瞬间就抢走了她的手机和挎包——手机是她联系母亲的通讯工具,挎包里有护照和钱包。
阮媛媛毫不犹豫就追,奈何两小黑仿佛运动健将出身,保持着百米八秒内的速度狂奔,她追不上。
阮媛媛观察四周,街上人多,于是大呼求助和抓贼。
居然无人理会她!行人们大多匆匆,在精致的街道上平视前方,赶自己的路。
果然好巴黎!
阮媛媛身上一无所有,连伪造身份的护照也遗失,她亦不懂法语,于是便凭着英语寻路,找到离案发地点最近的警察局报案。
警察们告诉她两分钟之后警察局要锁门下班,叫她周一再来。
阮媛媛问明天报案不行吗?警察们笑笑,用生疏的法音英语告诉她,今天是周五,Yes weekend!
阮媛媛心道呵呵,真是浪漫之都,连警察叔叔们也这么浪漫。
但此时此刻,阮媛媛深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是不看龙面也不看蛇面的高卢鸡国。
阮媛媛无可奈何地走出警察局,举头下雨,低头举目无亲。
阮媛媛恍然回到七岁的那年那天,妈妈疯了,她仰头看墙上挂着的奶奶爷爷的遗像,心情……也是现在这种感觉。
忽然,有人在阮媛媛身后拍了拍她的右肩。
阮媛媛反手就是一搭,将那人的手腕生生钳住。
是个亚洲男人,身形比阮媛媛高一个头,男人因为胳膊却被练过家子的阮媛媛强拧成麻花,脑袋也不得不偏侧过去,阮媛媛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听见他叽里咕噜说了句话。
他说的是法语,阮媛媛听不懂。
很快,男人又用英语问了一句。这次阮媛媛听清楚了,他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是。”阮媛媛用中文回答。
“你先松开。”男人说,嗓音很清脆,并不成熟,他说中文的声音,有四、五分……像阮诚的声音。
想到弟弟,阮媛媛手上缓缓就松了。
男人收回手臂,回过头来,转身面向阮媛媛站正。
她看清了他:平头,纯白T恤,黑色牛仔裤,脚下一双帆布鞋,俨然是一身学生装扮。
他身后甚至还背着一个黑色书包。
阮媛媛再观察他的面貌,五官七分精致,却有十分干净,无论是修长的浓眉,还是深邃的星目,都散发着一股青春和稚气。
他分明还是个少年。
“你好,我叫夏阳光。”少年做自我介绍,冲着阮媛媛绽笑,居然咧开嘴巴,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数一数,刚好七颗。
阮媛媛也不知怎地,一贯紧拧的愁眉在这一瞬忽然舒展开:“夏天的阳光,那还不烤焦人啊!”
少年闻言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挠他的后脑勺。
挠了几秒钟,夏阳光问阮媛媛:“那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阮媛媛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