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接回去”,说得好像精神病院才是梅疏离的家。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就八……”电视里还在唱,一首歌突然间长得没完没了,聒噪令人烦。
“我不好过,要让你们也都不好过!”梅疏离突然大叫一声,使出全力挣脱了凌子雄的桎梏。她扑上桌来,用自己的身体将盘碟全部掀翻,瓷器一个接一个掉到地上,不断发出粉身碎骨的响声。
梅疏离神经兮兮地呢喃:“叫你们都不好过,都不好过……”
阮娇最先发出反应,她哇地一声就吓哭了——小小年纪,就能一啼梨花带雨。
阮妍和阮诚则惊惧得躲到角落里。阮桥上首看戏。瓮珍和凌子雄上去制服劝导梅疏离,就连刚才被暴打都一声不吭的陈阑也开了口:“大姐,大姐你不要这样。”
“陈阑,谁是你大姐?你敢给我再这么叫?!”梅疏离吼得更加丧心病狂:“你们都给我去死!三姑,你第一个要去死!见阎王!下地狱!”
妈妈锐利的声音仿佛刺破了阮媛媛的耳膜,阮媛媛在刹那间有些恍惚:她的妈妈以前,根本、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梅疏离曾经温文娴淑,是这个城市里最出色的芭蕾舞演员,由她独舞的《天鹅之死》曾是天城剧院的经典保留曲目。
梅疏离是家中独女,父亲梅谈是天城八十年代的市长,以廉政有为著名,母亲则是天城享有名气的大学中文系教授。
高官门第,又兼书香世家,梅疏离的名字来源于“梅花疏影,寂寂离离”。
以前的阮家也跟现在相差迥异,以前阮家人多:多到在阮媛媛童年的记忆里,开家宴整张桌子可以坐满三十人。
三十人,关系复杂,要费很大的脑力才能理清楚。
老爷子陈眠云,早年娶了西贡女人做老婆,生下长子陈意、次子陈兴和幺女陈阑。西贡女人病逝,陈眠云不知是一时为色所迷,还是早就情根深种,竟做了一件轰动天城的艳事:娶交际花顾小盼做续弦。
顾小盼进阮家门,同时也带来了她与前夫所生的儿子阮桥。
也不知道为什么,阮桥始终没去办手续,没在法律上过继。
他就像个毫无血缘,不相干的朋友,却待在陈家,日日游走好似阴魂。
再后来,顾小盼给陈眠云生了女儿陈珊,意兴阑珊凑齐……
每逢过年过节,阮家就特别热闹。陈眠云还会把亲家梅市长一家也邀请来,全家人团团圆圆,合合满满。阮媛媛年纪最小,辈分也最小,大家都喜欢逗她,全家人的目光如镁光灯,全聚集在她身上。
童年时的阮媛媛,坚信长辈们说的一句话:她是全家花朵,沐浴阳光,茁壮成长,永远幸福美满!
这幸福在某一年的家宴上突然被打破,陈阑吃着菜喝着酒,先是呕吐,接着就晕倒了。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查出陈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但是她明明都没有结婚,甚至没有男朋友啊……陈眠云发飙,逼着陈阑说出真相。陈阑不说,陈眠云囔囔要杀了不孝女,还是梅疏离下跪求情,陈眠云才改将陈阑关了起来。
阮媛媛模糊记得:陈阑那一年就一直被关着,她生下了个男婴,取名陈诚。
同一天,家里还发生了另外两件事。
上午,奶奶顾小盼毫无征兆地同爷爷离了婚。
下午,爷爷陈眠云莫名其妙脑溢血去世。
大家都说他是被陈阑气死的,又或是因为发妻古稀还离婚,心碎而亡。
但是没有人气,也没有人让他们心碎的大伯陈意、二伯陈兴,怎么也一个车祸,一个失足坠楼,相继出意外身亡了呢?
和阮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阮桥,一手接管了整个陈氏集团,并逐渐更易成阮氏集团,与陈氏彻底撇开关系。
这一切大概耗费了三年时间,三年后,陈诚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阮诚,成了她同父异母的二弟。
阮媛媛一边成长,一边继续被别人告知:其实阮桥在少年时就同陈阑相爱,他们是青梅竹马,阮桥是为了得到前市长梅谈的助力,才迫不得已娶了梅市长的千金。
阮媛媛的妈妈梅疏离好像也被人告知了这些谣言,闹过去,阮桥同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然后梅疏离就疯了。
这一疯,她连已经离婚的事都忘了。
同时因为她的状况不能抚养孩子,阮媛媛判给了阮桥。
同一年,陈阑怀上了阮桥的第二个孩子,B超检测是个女孩,陈阑和阮桥都欣喜若狂。八岁的阮媛媛摸着陈阑高耸的肚子,面上笑,心里想:也许谣言是对的,爸爸和阑姨才是真爱,那她就高抬贵手吧。
可是为什么阮妍诞生的时候,阮桥又认识一个叫瓮珍的女人呢?
彼时瓮珍高中毕业就没上学了,才不过二十岁。
很多人永远爱二十岁。
阮媛媛年纪小,分辨不清楚爸爸的情情爱爱,不过她确定,爸爸是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