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上前，双手抬起却又不敢轻易触碰，只能悬空着手臂，柔柔劝慰道：“太医院医术精湛。

当年太祖皇帝历经生死关头，都被司空大人救回。王爷只是落马被巨石所伤，现在事态尚未明了，王爷切勿这般自责。您看，您手臂上的伤口都裂开了，鲜血淋漓……”

南门鸢满脸忧虑地扶着对方的手臂，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重重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恳切哀求，“公主殿下，王爷尊贵无比，身体遭受如此重创，恳请殿下请司空大人前来救治。这伤口若是发炎，后果不堪设想啊！”

与她相伴良久，萧沁澜对她的真心与否早已有数。

这样的演绎，委实有些过火。

不过难得与润知重逢，倒是符合死心塌地、不惜自毁名节以求近身的痴情女子。

“知道了。你且先去为王爷煎制药汤，待药成之后再回来侍奉。”

萧沁澜亲手将她扶起，随即遣本采伴她同去。

院内一时仅余二人，萧沁澜虚虚握着身后人衣袖，将失魂落魄的他引领入偏房。

偏房内烛火荧荧，“吱呀”一声房门甫闭，寂静无音，蔫润知终卸下心防，他旋即转身不顾她的惊愕与疑惑，一把捞过狠狠拥住，将头轻轻倚在她的肩上，周身的气力彻底消散。

鼻尖萦绕着熟悉入骨的气息，蔫润知终于感到一丝心安，将心中的话语娓娓道出。

“沁澜……我日夜不息的勤勉习武，唯恐某日与你差距悬殊，渐行渐远。我自诩勤奋，可今日的黑衣人不足百名，不足百名啊！

我却眼睁睁看着萧抒坠马，被巨石击中，双腿……粉碎……我身不由己，无力回天，我居然无力回天！还好那些黑衣人武功平平，但萧抒……”

本朝规定，残疾的人不可登基为帝，即便皇室无人，也不会有半分机会。

温热的触感顺着颈间滑落，萧沁澜面色平静，顺着他的情绪淡淡问道：“他如何了？”

“……”蔫润知嘴唇嗫嚅，恐惧与害怕牢牢扼住了他的喉咙。

缓解了近一刻钟，他将头深深埋入她的颈间。

“整个右腿……右腿被砸得血肉模糊，骨头碎裂，再也无法复原，只能……只能全部割除……”

声音在耳边愈发低沉，萧沁澜嗓音愈发和煦，缓缓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司空大人正全力救治。先前扶正业时，你我曾历经无数次凶险，最终都化险为夷。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萧抒的右腿，真的能好吗？真的会安然无恙吗？

他风采卓绝，意气风发，最爱邀三两知己，出游山水，纵马驰骋。他怎能待在府中？从小到大，他从不爱待在府邸的啊！

若是右腿被……他怎能受得了？到底是谁？那些黑衣人为何会提前埋伏？为何……残废的为何不是我呢！”

字字悲戚，字字泣血，字字锥心。

萧沁澜表情疏淡，深幽的眼瞳漆黑如墨，不见半分波澜。

“事发突然，谁也无法预料，没办法的。”

她不停地轻抚他的后背，安慰的语调温柔至极。

这份难得的温柔似乎不合时宜，但蔫润知等了足足二十一年，此刻是他们距离最近、亦是她最为心疼自己的一刻。

见她迟迟未曾推开，蔫润知胆色稍增，手臂松松拢着她的腰肢，身躯却不敢稍有逾矩。

衣袂飘飘，缠绵交织，宛若情愫纠葛，难分难解。

蔫润知眼帘微动，驱散了眸中的朦胧雾霭。

“你曾与萧抒有过许多交集，他性情洒脱不羁，马球驰骋、山野漫游、箭术骑术无一不精，无一不欢。而今右腿受创，纵得性命无忧，可待他醒来神智归位，心中定会沮丧，失落怅惘。万一……

沁澜，我该怎样慰藉？他是否会因此心志迷乱，一时冲动？”

迷乱，冲动，显而易见。

右腿一失，毕生所爱皆成镜花水月，只能远观而不可触碰，从而陷入迷茫、恍惚，于清醒中体味失落，进而远离红尘，孤守一隅，严重些于黑暗中放弃触手可及的光明。

残疾是必然的，但这样的萧抒已全无威胁。

萧沁澜卓然而立，“不会的，我保证，他不会死。”她转移话题，“事情大致我已明了，你方才说袭击你二人者是黑衣人？而非下人禀报的山匪？”

谈及正事，蔫润知迅速收敛起纷乱如麻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引她至桌旁坐下，将事情原委一字不漏地细细道来。

与近日流传的谣言截然相反，因时值气候寒凉，那条小径又极为偏僻，枯木横陈，四周并无行人经过。

那百名黑衣人皆是他二人携手共同击败。

萧抒骑□□湛，箭法超群，近身搏击却稍逊一筹。

那些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

为首者身披金丝软甲，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制服。首领倒地之际，二人心弦松懈，不料剩余暗处的黑衣人趁机反击，掷来巨石使得马匹受惊，将萧抒重重甩落，右腿不幸被树枝卡住。仅一瞬之差，便酿成了……

“后来呢？”萧沁澜大约是首次听到，面色凝重地静静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