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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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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蓝血人社区生活多年的伊洛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漠,他没多在意,问往来的乘务要了一杯温水后就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既期待又害怕地等待这辆列车驶往温暖的南方。

期待是希望见到父母,害怕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说出那个可怕的真相。

……

“呜——呜呜——”蒸汽机车鸣笛发出警告声,驱散了站台上站着的人。

伊洛里捏了捏眉心,等机车停稳后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橡果城的车站比较小,平时没多少人流,今天却有点特别,在车站出入口处有人在向来往的路人分发着传单。

就连伊洛里也被塞了一张传单,上面印着一张大大的照片,一个缺了一颗门牙、穿着小马甲的小男孩在直勾勾地看着镜头,时不时抿一下嘴巴。

发传单的女人对任何一个接过传单的人都重复同一套说辞:“拜托留意一下这个男孩,他叫比利,今年只有7岁,在上个月去江心公园散步的时候走丢了,如果看见他,请把他送到传单上写的地址,他的父母会有重赏。”

伊洛里看着标题的“寻人启事”像是被火焰烫到一样,立刻转移了视线,但是他依旧将传单折了四折,放进口袋里。他没能找回索菲娅,但如果能幸运地帮助其他人找回自己丢失的孩子,那也很好。

伊洛里转车赶回赛里村时已经到了下午。

乡村安静得怕人,伊洛里推开篱笆门时,只见身形瘦弱的艾莎在小院子的花圃前蹲着,手中的铲子不知道在挖些什么。

他故意又推了推篱笆门,弄出些声响,“妈妈,我回来了。”

“伊洛里?”艾莎转身看清楚他脸的一瞬间,喜悦顿时爬上眉梢。

“太好了,我就说你肯定不会有事,你这么聪明又机敏,只不过写一篇文章,又能够出什么大事。”

她说着,热切的视线往伊洛里身后探,试图瞧见某个本应该跟伊洛里一起回来的女孩。

“索菲呢?她落在后边了吗?”

伊洛里握住艾莎的双手,竭力使声音板成一条直线,“妈妈,我们先进去再说。爸爸现在也在家里吗?”

艾莎愣了愣,“他在。”

看着伊洛里忧郁的眼神,她心头咯噔一声,像在结冰的湖面踩空的人,钻心的冰寒和无比的惶恐霎时间袭上心脏。

斯诺从写了一半的稿件中抬头,他停下笔,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结尾。

斯诺喃喃有词:“……他走进黑暗,从此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的身影,有人传言他曾经在西部的矿场当劳工,每天都省下一个黑面包喂给矿场里的猫,脸上还是有着显眼的疤痕,凶狠地瞪着任何想要打听他的过去事迹的人——不,要改得更加温和些,冷冷地瞪着?”

斯诺卡住了,正冥思苦想之时,突然一个充满痛苦的女声从底下传上来。

“不,不!这不会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可能!”艾莎在凌乱又无法置信地大喊。

斯诺吓了一跳,忙开门出去,“艾莎,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跟谁说话?”

他刚跳下楼梯,就在楼梯口跟一脸苍白的伊洛里对上视线。

伊洛里喝声:“爸爸,快去厨房拿一个纸袋过来,快,妈妈她呼吸过度要晕厥过去了。”

斯诺看见自己的妻子躺倒在儿子怀里,嘴唇发绀,鼻翼一刻不停地翕张,胸膛起伏得过分,明明很努力地试图汲取氧气,但却表现得像在水中窒息。

他一刻都不敢停留,冲进厨房里,把锅碗瓢盆都掀了个底儿,最终才在蔬菜的放置架上找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牛皮纸袋。

“给你,一个够不够?”

“可以了。”伊洛里把纸袋口套到艾莎的嘴巴上,将她放平了些,不停拍打着她的背。

“妈妈,你要深呼吸,跟着我数的节拍来,一——吸气,二——呼气,一——吸气,二——呼气,很好,你得慢慢调整过来。”

艾莎的瞳孔失神地望着顶上的天花板,即使呼吸通畅了,唇色也逐渐恢复正常,她也依旧呆愣愣地,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斯诺慌得不停揉搓艾莎的手,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你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我很担心,她是不是摔到后脑勺了?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我们必须现在就把她送到医院。”

话音未落,艾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掐成一条细线,她紧紧地抓住斯诺的手,“不用、咳,我没事。”

斯诺满眼心疼,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

他用手帕擦过她鬓边汗湿了的银白发丝,以尽量轻松的语气道:“亲爱的,你究竟是怎么了,告诉我哪里疼,我们就去快快地看好它。现在医学可发达,我们家可不学原始人自己医自己那套土方法。”

艾莎回答不出来,一向温柔的褐色眼瞳此时流露出强烈的痛楚,喉咙仿佛长出一个小肿块,她开口便是哽噎,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伊洛里他、他刚才说索菲已经不在了。”

她扯下自己头上的蕾丝发带,看上去更像是心在被某个不知名的大手撕碎,“天,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惩罚我,这比要我的命还让我痛苦。”

斯诺脸上呈现出一种受冲击后的空白。艾莎在说什么?

他用征询的眼神渴求地望向旁边的伊洛里,期待从他口中得到另一个答案,但伊洛里接下来说的话就像是一枚高速旋转的铅弹,轻易粉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妈妈说的话是真的。”伊洛里低声说。

他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来索菲娅的发夹,放到斯诺掌中。小小一枚发夹,无比薄的白银蝶翼仿若真的蝴蝶一般轻颤,充作蝴蝶本体的蔷薇石英则透出很温柔的浅粉色,索菲娅当初是如此喜欢它,曾一连两个月都只戴着它作为装饰。

斯诺眨了眨眼睛,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个发夹,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全身都僵直了起来,寒毛倒竖。

他听见伊洛里平静地叙说:“索菲娅在去灰铸铁城堡写生时遇到了影魔,那些影魔袭击了她,所以我们才一直都找不到她。”

当跪倒在水沟里恸哭时,伊洛里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可能对父母说出索菲娅失踪的真相,但在经历了战争,直面过影魔逼近的恐惧,体会过被雪崩掩埋的极寒,甚至在漫天火光中跨过地上的尸体后,伊洛里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更勇敢。

他需要成为父母的支柱。

斯诺:“……这些都是你从大宰相那里知道的吗?”

伊洛里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伊洛里卡住了,他的记忆不允许他将那一天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冷得刺骨的流水,簌簌而下的冰晶坠落声,还是那时候载他到森林的车夫说的话都模糊成一团,成为柔软无害的模样。

伊洛里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大概是一个月前。”

艾莎听了,登时哀叹得直吸气,更加虚弱。

伊洛里低眉扫眼,已经做好接受爸妈的恼怒的准备。将这件事隐瞒了这么久,胆小至此,他当然应该受到责备。

“一个月……一个月这么久却只有自己承受,你得有多难过啊,我简直不敢想象。”斯诺抱住伊洛里,只有文人的力气,这个拥抱却用力到伊洛里都觉得两肋生疼。

他说起话来如同再轻不过的叹息,却撼动了伊洛里的心,然后一道裂痕从结了坚冰的心脏外膜穿过,破碎的冰碴就此扎入厚实的血管壁,纯红的血液喷溅出来。

伊洛里猛然感到痛,痛彻心扉,却也终于从进入灰铸铁城堡之初就自我封闭的麻木中抽离出来。

如同到了使用年限再撑不下去的大坝,情绪的洪水一下子冲垮堤坝,一时间泥沙俱下。

那么一瞬间,伊洛里想说真的好难,想说好多次自己真的要坚持不下去。

但到最后,他还是笑起来,微笑唇微弯,令人想到和煦的春风,是历尽千帆的平静,“没事,爸爸,我挺过来了。”

他抱住爸妈,说:“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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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索菲娅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事实的第二天,艾莎一病不起,她如同一个蓄了太多悲伤的蓄水池,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是打开了悲伤的开关,泪水一刻不停地从她的眼睛流出来。

她不愿意出门,也没办法振作起来,每天都对着索菲娅的照片哭,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伊洛里有预料过这种情况会发生,可是他也没有更多办法来解决,只能尽可能地陪伴母亲,承担起家里的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地做母亲爱吃的菜,端到她面前,哄着她尽可能多吃些,跟她聊天。

斯诺也悲恸不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量多的工作来分散注意力,但他也表现得不在状态,时常写着写着稿就不得不删掉重写,他真的不想在一本本应该歌颂少年纯真与稚子赤忱的小说里写上一大段失去亲人有多难过的描写,可是他也难以控制。

整个二月,亨特一家都沉溺于悲伤中,这个状况直到伊洛里的堂弟——林奇上门拜访才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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