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身回话道:“父王关心体恤乃玄羽营儿郎之福,但病死遗体需特殊处理无法厚葬,病亡人员其余身后诸事应加以贴补。儿臣皆会以牺牲兵士丧志拟办,待遗属抚恤录文撰好后,即可上报于户部司。”
束王点了点头,转言道:“翟太师那边,你送也送了,孤也就不再计较。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过两日再入朝作报吧。”
束嘉躬身行退礼,走前见座上君王手上又拿起了一本折子,竟似乎还未有就寝的意图,复又回头劝说道:“父王也早些就寝,莫伤了身子。”
“嗯。”束王答应着闭了闭眼,似乎也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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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乾阳殿内弥漫着淡淡的伽蓝香。内殿中央放着偌大的五彩百鹿尊镂空香壶,熏染着整个殿室。
束二公子斜卧于塌上,一双清瘦的脚垂泡在地上那盛满热水的云龙纹铜盆中。
穿着内侍服的阿松半蹲于软榻前,心疼地替主子揉着双腿,不由鼻翼一酸就要落泪。
“公子明明做的是滔天的大好事,王上为何要如此责怪。要不是公子,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阿松回想到随着公子在各地奔波的那一月,依旧心有余悸。他看着主子日夜难眠的处理疫事,劳神伤肝不说,回来还被扣在御书房罚跪。真是太让人愤懑了!
束嘉温润的眉眼间含着笑意:“无论如何,我未请出宫是事实。父王生气是在所难免的。”
阿松撅起的嘴都能挂个酒瓶子了,公子就是受了委屈!
公子操劳那么久又长途跋涉,驱驰大半日才至都城就马不停蹄的入宫向王上请罪,换了任何一个父亲都该先关心关心自己儿子吧。
可是君王家的父子啊,哪能跟普通人家比。
他对阿松安抚地笑着坐起身来,让他端走脚盆。
后日还需入朝奏报此次刺客封城一事,李厘是与他一同回都的,那群老家伙可不是能轻易应付的料。
“得再与李卿好好奏对一番。”
束嘉从桌上放着的黄釉雕竹笔筒里取了一只笔来。烛灯下映着的竹筒黄橙莹润,他突然想起那片月光下的竹屋。
“太史青。”他对着窗外轻声唤道。
一个灰色身影出现在窗边前,一张凌厉的面孔若隐若现,若清姑娘在这里,必会一眼认出他,就是在几首村出现的那个灰衣郎君。
“窑城那边还有一件事未办,我回来的匆忙一时给忘了,你帮我再去一趟吧……”
他的手指按在笔端:“那位是大恩人,得向她道谢才是。”
太史青缓缓抬眼:“那个女子不需要属下去处理了吗,她若出去乱说什么……”
束嘉嘴角上扬,话中带着一丝深意:“若我杀了她,以怨报德,岂不可笑?”他又笑太史青:“你何时也学的那帮大臣了,用过别人转身就忘了?”
那姑娘大德,又是个聪明的人,更是个碰巧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之人,行此功善之事朝廷也无法大肆嘉奖,是自己这方理亏。
“你去了,千万可别替我摆这副臭脸,得好生向人家道谢。”
太史青拱手请示:“那一百多人现已安全送至离境虚,后头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干净,等办完后就动身。”
“恩,不急,你先忙那边的事。”束嘉点头。
阿松满眼好奇地看着太史青离去。
“公子还派太史将军亲自去呢。”他问道:“太史将军见过那姑娘了吗,有说她看着是否像是能守住嘴的人了吗?”
束嘉攥着笔,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不像是沽名钓誉之人,信中汇报之时他留了个心眼,未提及到此女,只说是在送别太师途中偶然撞见的商队。
方才父王的确对医治一事起了好奇之心。
“不过……”
父王那时话锋一转,问他:“你说这利疾染上初期痊愈者不少,是当时就找到治愈之法了?”
他却撒了谎,说是从翟老太师那得来的药方,乃后续医者研治而成,对初发病患见效甚好。又幸而发现及时,染上之人并不多且多是初发,那些人十有七八都痊愈了。
但若此疾初期较好医治,那是不是意味着,当年利国是否也有不走向覆灭一路的可能?
父王听完也感叹着利国之殇,道当年医者未曾如他们一样及时寻找到治愈之法,以至于错失了几十万无辜民众的性命。但即便当年的利国能活些人下来,那军队里也已经是死亡惨重,苟延残喘,难逃被周边强国吞并。
可惜的应是利国未能在瘟疫爆发之初,就让上位者与医术高超的人遇到。
不知怎么,他那刻竟对她起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从内心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她若能悟到他其中之意,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吧……
宫殿铺着的玉石地面上摆着红木冰鉴,从那板上的镂雕钱形孔口处冒出缕缕寒气,驱散了室内的暑意。
束嘉心中愈感清凉,他按下笔将毫毛大半端浸于墨砚中,提笔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