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我误会了姑娘……姑娘可否先听我一言?”
听你个锤子听听听,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听,怎么没说拿个锤子去敲你那榆木脑袋啊!
清姑娘心中谩骂,脚步也不停,依旧往山上走着。她步履比昨夜下山时更为轻健,不多一会竟与后面的束嘉拉开了距离。
束嘉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管他说什么,前头那姑娘的心肠都像一片汪洋深海,扔多少颗石子下去也经不起一丝涟漪。
都这样求了,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肯给吗?
金尊玉贵的二公子从未这样被对待过,他一时竟停下了脚步,往日清冷的眸色中竟也有了波动。
看着女子越行越远,阿松替主子急得很。
……
这女大夫,是装瞎还是装聋呢?!
阿松随即下了马,将它们拴在藩篱边也跟着追了上去。他在后面喊出声:“会死人的,这个邪病真的会死很多人的!”
真是聒噪极了,清姑娘想揉坏自己的耳朵。死小子这么快就改口,搁这玩变脸呢。
她挽了挽手腕,稍稍停步转了半身反问他道:“会死很多人?”
她似乎是在回答阿松的话,那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公子看。
“当然了!这可是瘟疫!你还是不是大夫!”阿松之前不以为然之意是全没了。
清姑娘嘴角扬起一丝坏笑。
“我之前也觉得会死很多人呀,但你家公子不是告诫我,说我啥来着?”
“啊,对了。”清姑娘恍然悟道:“说我散播谣言,扰乱民心,是国之大罪。”
她脸上笑眯眯的,眼神里还带着些促狭的意味:“小女祖上三十八代都是良民,可不敢担此大责,你要信口开河散播谣言是你的事,倒也别拉着我呀。”
看不见的火.药.味似乎又重新在二人之间燃起。
束嘉的手指习惯性按在剑柄处摩挲着。想到之前说过的话,在这女大夫看来,自己不就是反复无常的人吗。
不否认,这次的确是他错了。
“你……你!”阿松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双唇紧闭的样子,清姑娘的心中居然有些爽快。
原来自己竟喜欢撩人的恶趣味,还真是新发现。
清姑娘其实并没有特别生他的气,看完那本病史后她便想通了。这就是天灾,是束国命有此劫,自己插不插手管不管,结果都是一样的。
上午的确是自己多嘴,竟给自己找些闲事不是?
也活该被人威胁。
她挑了挑眉,回身继续朝前走去。
“清大夫。”
趁着说话间的片刻,素衣公子足尖轻点,借由剑柄撑木之力迈步径直越过几处弯道,从凌空降落至她面前。
那绣着哑光暗丝的衣袂飞舞,拂过略微辛凉的迦南香气。
他抬手将她拦住。
好轻功!
清姑娘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清大夫明知情形严重,为何又置之不理,这难道是医者所为吗?”
面前好轻功的公子开口,又让她想收回那话了。
竟把皮球甩了过来?
好笑。
清姑娘停住脚步,终于抬起眸子正眼来看他。
清姑娘的心肠百转千回,束二公子亦是。
方才阿松那样说才让她停步,看来还得激一激她才肯好好听自己说话。
阿松正好也追了上来,束嘉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阿松了然止步,又离开了几十步远,停留在他们来时路上守候。
天朗地晴,山路蜿蜒曲折,二人站的地方正巧拐过一个斜角,被数颗粗壮的古树挡的严严实实。
天地间明亮相合处交汇相映,而昨日那只大麋鹿躲在树根后头,眨巴着大眼,看着年轻郎君与娇小少女在林间对峙而立。
郎君白衣薄纱,明玉朗朗,少女绿罗裙裳,傲质清霜,两人像是上天在浮世里描绘的绝美画卷。
但……
前提是得忽略掉少女那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一阵清风徐来,高大的身影居然深深弯下腰去,双手合抱过眉梢,朝对面少女行了一大礼。
“古人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1
“姑娘昨日治病,未问病者来历,不避暑夜饥劳,一心赴救,在下却是愚钝之人,瞻前顾后,拘泥一隅。方才途中遇事,才知一切皆如姑娘所言。”
他俯身揖手许久。
“之前有诸多不对之处,我向姑娘道歉。”
眼前男子的声线平缓清冽,十分悦耳,如流水潺潺般淌过心间。
清姑娘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灭了大半。
这话说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治病治的如此艰辛又无私呢。
这年轻公子和他那孤傲倔强的父亲不一样,至少还知道错了要道歉。话也说的好听,不像辰光小时候,又倔又狠,挨了打都不肯服软。
想着那个孩子,清姑娘剩下的那一半火气似乎也被浇灭了不少。
唉,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谁让她一向慈悲心肠呢。
看着对面的姑娘装模作样地在那又摇头又叹气,束嘉唇边悄然扬起一丝笑意。
激一激再给个甜枣,没想到这姑娘还挺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