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司皱了皱眉,不太痛快地说:“审我呢?”
“发烧了吗?严重吗?为什么一直咳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从哪坐起来了,又踢了什么东西一脚,声音很闷,然后噼里啪啦的什么东西扫倒的动静。
左池好像在穿衣服,问的很急也很烦躁,声音里有不明显的紧张:“叔叔,你发烧了?告诉我你发烧了吗?!”
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傅晚司恍惚间还以为他不是发烧了,是得癌了。
“小感冒,死不了,”左池那边好像开了门又哐的一声甩上了,他声音提高了点儿,“抽什么风呢,站住!大半夜上哪去。”
左池站住了,很烦躁地抬头看着头顶的声控灯,手指神经质地重复攥拳又松开的动作。
知道傅晚司的脾气,他压下心里对“发烧”两个字原始的焦躁和恐惧,低声说:“叔叔,我带你去医院,你家在哪,我带你去医院,你发烧了。”
“回去,”傅晚司在电话那头跟他说,“我是感冒了不是快死了,晚点儿再哭丧。”
左池原地站了几秒,大步走到电梯前面无表情地用力地连按了十几下。
“我去找你,”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下,语速很快地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七,我长得很好看,外面非常危险,如果你不搭理我我就一直在外面晃,等哪个变态把我给砍了,你就可以给我哭丧了,叔叔。”
傅晚司大概很生气,好半天没说话,终于张嘴了,骂他是“傻逼”,说他“脑子抽了”。
左池笑得更开心了,用眼神警告开了条门缝偷看的苏海秋一眼,看着他慌乱地用口型说对不起又关上门。
电梯“叮”的一声,左池走进去。
“叔叔,发烧很恐怖。”他说。
傅晚司大概是不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会发烧感冒,在别人眼里这件事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只是没那么舒服。
左池盯着显示屏上慢慢变小的数字,轻声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小时候发烧了。”
他停顿了很久,傅晚司问:“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左池一下笑了出来,神经地大声说:“嘎嘣就死了!”
傅晚司:“……”
左池眼底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很低:“他死的时候七岁,吃了退烧药,还是死了。”
“叔叔,你家在哪啊?”
傅晚司说的小区名左池早就知道了,他甚至提前过去踩过点,知道怎么去才是最快的路,也知道周围都有什么。
聪明小孩不打没准备的仗。
他坐别人的车会紧张,犯病一样,脸色惨白,脸和手冰凉。
但这次他选择打车过去。
凌晨的路很好走,车程三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左池嘴唇都是没血色的。
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看见左池很尽责地问孩子你找谁啊。
左池非常自然地说他叫左池,户主傅晚司是他叔叔,他叔叔发烧了,自己来带他去医院。
傅晚司提前打过招呼,说等会儿有个长得挺好看个子很高的男生要进来,叫左池,是他认识的人。
门卫给左池放进来,忍不住说:“孩子你这脸色,你也跟着挂两瓶吧。”
左池笑笑没说话。
傅晚司家离小区门口有些距离,小区很大,好在左池来过两回,知道在哪。
他大步跑着找到地方,坐电梯上楼。
终于站到傅晚司家门外,他没急着进去,低头看了会儿门锁,手在上面划了划。
无声地笑了下。
20秒都不用他就能进去直接站到傅晚司床头看他睡觉。
傅晚司挂了电话又是一阵咳嗽,等缓过来了,忍不住对着空气低声骂了句“小神经病”。
但他还是把地址告诉小神经病了,不是怕死,是怕左池作死。
关于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知识他没研究过,但左池的状态明显不对,发个烧跟天塌了一样,他怎么都不能把这么个抽风状态的小孩真扔大街上晃荡到天亮。
左池说他要三十分钟到,傅晚司拨了拨头发,不知道是发烧热的还是气的,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难受。
也没管感冒洗澡行不行,他直接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找套厚一点的衣服穿上了。
没量体温,他一直觉得冷,想也没退烧。
上回这么紧张兮兮地往医院跑还是傅婉初痛经吐了一地,他大半夜带她去医院急诊打止痛针,从车库抱着人跑到急诊室,腊月零下二十度的天出了一脑门汗。
至于他自己,他没去过医院,头疼感冒的又死不了人。
连着喝几天热水,勤快了再吃两片药,躺床上混混沌沌的就挺过去了。
刚戴上手表门铃就响了,傅晚司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等会儿见了人先别骂,左池也是担心他才突然抽风的,他还欠左池一个道歉。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他拉开门,刚说了一个“左”字,还没看清人,左池忽然往前迈了半步整个人一阵风似的撞进他胸口用力抱住了他,力气大得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站稳。
左池双手紧紧搂着他后背,脸埋在他肩膀上蹭着,声音有点抖:“对不起,别生气叔叔,我太害怕了……”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左池抱得很紧也很用力,认真地用鼻尖蹭着他脖子确认体温,好像真的吓坏了。
傅晚司愣了愣,被左池抱住的地方沾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在清冷的深夜里,暖得像一场幻觉。
他不习惯拥抱,手抬在半空中不知道要放在哪,好半天才慢慢落下来,拍了拍左池的后背。
“怕什么。”他说。
犹豫半晌,掌心按在左池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柔软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傅晚司垂着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