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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吃晚饭了吗,我让阿姨去做。”
路知晏朝着二楼书房看去一眼,摆了摆手,阻止了因他回老宅而喋喋不休得像是老妈子的老张。
“不用了,我来找他的,他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这个“他”,不用言明,彼此都知道指的是路崇。
老张搓了搓手,笑容僵硬。
路知晏已经来了快十分钟,他也去通报了路崇,路崇只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声,现在还没现身。
他在路家服务了几十载,自然再清楚不过路崇的脾性,自然晓得他是故意让路知晏等的。
这两父子的关系一直不亲近,前几年更是堪比仇敌……
老张能在路家服务这么多年,自然也知分寸,晓得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于是陪着笑道:“少爷,你知道的先生很忙,你再等一会儿。”
路知晏冷笑,也没揭穿。
“张叔,你忙吧,不用管我,我等着就行。”
老张没说什么,吩咐厨房给路知晏做了他爱吃的桂花汤圆送来。
路知晏曾经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路家的东西,但既然已经来了,就没必要端着那些没必要的架子。
更何况他也不想为难一个老人家。
看路知晏端起碗,老张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儿地问路知晏好不好吃。路知晏脑中一直想着季南音的事,根本尝不出味道,随意应和着。
又过来十来分钟后,老张接到个电话,说路崇让他去书房。
路知晏放下碗,动作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上了楼。
对于给路知晏“立规矩”这件事,路崇丝毫没有掩饰,路知晏推门而入时,他正悠闲地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点着根雪茄,气定神闲地拿着本书在看。
旁边的玻璃矮几上还放着一杯红酒。
哪怕早就知道路崇是故意的,哪怕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和路崇争锋相对,路知晏反复告诫自己冷静,他这次来是为了季南音来的,必须冷静下来。
可看到他那张几乎和十年前没什么改变的脸时,路知晏的火气还是一瞬飙升到了顶点。
这个男人永远那么高高在上,旁人在他眼里仿佛就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仍由他拿捏戏耍。
路崇放下书,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
又是那样的眼神——不屑的,不认可,仿佛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废物。
路知晏捏紧了拳头,牙关咬紧,额上青筋鼓涨了好几回,才克制住了转身就走的冲动。
“站着干什么,过来。”路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冷冰冰地发号施令。
路知晏深深吐出浊闷的气息,走了过去,站在了距离路崇两米的位置,说出了此次来意。
“季南音为什么会辞职?”
路崇微微仰着下巴,看着路知晏,但身上那种盛气凌人藏都藏不住,或许他根本没打算藏。
他从来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感受,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儿子。
路崇身体后仰,靠近沙发,盯着路知晏:“你是谁?”
路知晏:“……”
路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路知晏这一刻的情绪,很难用词汇表述完整。
这就是路崇,明明是他先找来的,但是偏偏要端着施舍者的姿态。
愤怒,极端的愤怒。但除此之外,所有负面混杂的思绪里竟然见鬼地涌出一点兴奋。
是的。兴奋。
看来他没有猜错,路崇是知道季南音离职原因的。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路知晏的手掌紧了松松了紧好几回,最后无力地摊开,垂在裤腿边。
“爸。”
路知晏快十年没叫过路崇爸了,听到这一声,路崇终于露出了笑容,不是那种父子间慈爱的笑,倒像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两人之间长达十年的战争,他还是赢了。
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路知晏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路崇的表情,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一片清明。
“爸。”他又喊了声,“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南音会离职,我想知道原因?”
路崇那样掌控欲强独裁专断的人,如果没有必须放季南音走的理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职的。
毕竟季南音这些年几乎成了盛茂的定心骨。
在她发表那则离职声明后,盛茂那样的庞然大物,股票也短时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影响。
路崇就知道路知晏是为季南音来的,虽然他看不上他这个儿子,觉得他没志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硬骨头。
这十年再糟糕的境况,都不曾向他低头。
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路崇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不会因为你这一声爸,就告诉你。”
路知晏眼都没眨,开门见山地问:“你想怎么样才愿意告诉我。”
那语气就像是在谈一笔交易。
路崇不生气,但是依然没松口,他夹着雪茄的手抬起,朝着路知晏点了点,嘲弄道:“路知晏,如果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趁早走人吧,我不可能告诉你的。”
“……”
沉默片刻,路知晏弯下膝盖,板正地跪在了路崇面前。
活了二十六年,路知晏从来没对谁这么卑躬屈膝过。
自然包括路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