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这么大,多疼啊……”
是啊,多疼啊。谢舒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也是一件很疼的事情,而他最怕疼了。
可活着又能做些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体,还能去哪?
谢舒茫然地望向窗外,如同被终生囚禁的鸟儿一般,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都是那么疼。可活着是漫长的,死亡则在一瞬之间。
他无法理解林琴为什么说出甘愿照顾他的话,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但当其中一热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一路灼烧进他心脏时,他猛然愣住了,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林琴。
自那以后,他再没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伤口结痂了,脱痂好了,一道半指长的疤痕直到如今还横在他右腕上。
林琴瞧着心疼,谢舒却并不嫌弃那疤痕的丑陋,甚至劝说林琴不必特意花费银两去为他寻祛疤药。那是一种提醒,告诉他——
这世上还有在意他的人。
就是为了林琴,他也不会再轻易寻死。
数年来,林琴仍旧坚持称呼谢舒为“少爷”,但其实谢舒早与谢家断了往来,名存实亡。
万幸谢老爷还有些良知,在送谢舒上山时,念在谢舒身上流着他的血,留下一沓银票。
若谢舒愿意老实待在竹屋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沉溺于荣华富贵,这些银票足够他与林琴度过余生,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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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微泛,谢舒起了身,比往常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他担心再像上次一样被林琴瞧见自己与条蛇共睡一床,这次特意留足了时间。
只是纠结了很多地方,却都觉得不妥。他屋内程设简单,几乎藏不住什么东西,更生怕林姨心血来潮要为他整理屋子。
谢舒最后走到小白面前,看着它身下垫着的干草。
那干草既厚实又透气,若在底下再藏进小黑,应该不容易被发现,而他也可以借着陪小白的理由守着兔笼。
谢舒将小黑抱来放在手臂里,还没打开兔笼,小白就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笼子里焦躁不安地乱蹿。最后蜷缩进角落,身体剧烈地发颤,冲着谢舒张大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谢舒看了一眼手上的小黑,这才意识到小白这是怕它。
看来藏在小白的窝里也并不安全,别说林姨会不会发现,谢舒也不忍心为了小黑而欺负小白。
那是真的会吓死兔子的。
眼见林琴马上就要来喊他用早膳,谢舒心一横,干脆扯开衣裳,将黑蛇直接藏进了里衣和外裳之间。那里衣本就单薄,起不到多少隔温的作用,在将黑蛇塞进去的那一刻,谢舒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冬日里的衣裳厚实,谢舒将小黑藏好后,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要小黑不突然醒来咬上他一口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谢舒这般想着,推开了门出去,彼时林琴也刚好端上早膳——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
瘦肉量足,除了混在白粥里的,表面还另外混着卤汁铺了一层。最上头则撒着一些切好的翠绿青葱点缀,叫人食欲大增。没一会,整个屋内就遍布粥香。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谢舒帮着林琴一块收拾,林琴便又准备去镇上购置新鲜食物,顺道再给谢舒买几条新围脖。
今日无风更无雪,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难得地为这座沉寂了许久的山头增添几分暖意。林琴出门后谢舒便坐在屋檐下看书,怀里揣着黑蛇,手边还蹲着一只正在啃食青菜叶的白兔。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在咀嚼声中。小白吃饱了便四腿一蹬,蹲在谢舒身边睡着了,偶尔发出几道细微的呼噜声。
兽类不识岁月,等它睡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舒还捧着那本书在看。
白兔面朝院子打了个呵欠,血盆大口之中露出两颗细长的兔牙,随后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跑到了院中,百无聊赖,又从围栏缝隙间钻了出去。
谢舒放下书发现小白不见时已是两刻钟后,他起身在屋内和院子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小白的身影,于是又到竹屋周边找起来。
“小白——”谢舒呼喊着小白的名字,声音在山与山之间回荡。他越找越远,却依旧没有发现小白的踪影,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就在以为无望之时,面前的土坡上倏然跃出一道白影,哗的一声,四足落在土坡下方的枯草叶上。
谢舒循声望去,“小白?”他仔细辨认了一会,通过那黑色的四足、耳鼻认出来,脸上顿时露出欣喜,正欲跑过去。
下一秒,一阵急促的簌簌声划破周围宁静。一只箭矢急速飞来,闯进不远处谢舒的视线中。
谢舒的瞳孔陡然睁大,心跳加速的瞬间失声大喊:“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