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
玉璋有点失望,却很快振奋起来,如今我娘身体不好,想必也不能操心哥哥的婚事,还是等娘亲身体好了再说。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解昇也不打断她,一边继续吃着糕点一边侧着脸笑意温和地看她。
那天晚上只有浅浅的弦月,严冬里也没有鸟儿蝉鸣,玉璋拉着解昇就这么坐在河边叽叽喳喳的说了许久,从小时候在田间林间疯跑的日子讲到在楚腰阁里的如履薄冰的生活。冷风吹在脸上也丝毫不觉得疼,直到她自己都讲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解昇也是今日才刚赶回江宁府的,连家门都没进就被她逮着不眠不休地讲了许久。
他可是说过家中也有高堂的。
实在是抱歉,我太高兴了拉着你讲话忘记了时间,耽搁你这许久的时间,你母亲想来也是在家中苦等,你快回去吧。
解昇却没有起身,反而抬头看了看那根本就看不出时间的天幕,故意打趣她说道,何不再多讲几句,正好欣赏日出可好。
她实在是讲的时间久了,周遭的人家都早已熄灯入睡,那一点能够看清解昇容颜的光也没有了,但不知为何,玉璋却偏偏觉得解昇此时一定是笑着的,并且是笑的温和从容,黑瞳熠熠。
她的脸悄悄地就红了,也幸好这天色的遮掩让她不必忸怩,她的手指捏着披风的边捏了又放。
这时节天寒地冻的,你若是愿意你且自己慢慢欣赏等待吧,我先回去了。
她匆匆地行完礼就要走,解昇却站起来拦住了她,此时夜深,你一人独自行走也有很多不便,我送你回去吧。
玉璋原本自己一人回去也怕,于是便应允了。
解昇时常在江宁府走动,即便眼前看不清路,他也还是顺利的将玉璋带回了楚腰阁附近的石桥下。
他送到这里便不肯再送,玉璋问他为何不直接送到门口。
虽说此时天色以晚,但也难免有行人在街上走动,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被有心人看去宣扬,会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贯的温柔体贴,玉璋却想到了另一层的意思。她忍不住沉下脸来,语气也有些尖锐,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连累你,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与艺伎深夜同行,确实是一盆难以洗清的脏水了。
解昇满心为了她着想,却不想玉璋误会的彻底,急忙摆手解释。
我并无此意,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有颇多束缚,若是你的轻浮举止流传出去,以后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了。
而他无权无势,也不能给予她庇护。
玉璋方才还气鼓鼓的情绪此时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戳破了。知道自己错怪了他,玉璋想要道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路小跑跑回了楚腰阁门口。
我与你清白交往,还有同乡的情谊,行得正坐得直,为何要怕旁人流言蜚语。她也实在是受够了赖妈妈整日里的行为举止皆要有度的教导,为何做人就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呢。前十年每天都活在要饿死的恐惧中,而如今好不容易吃饱了饭,却还要畏手畏脚怕这怕那,那些成日里吃饱了没事做的老酸腐们不好好想想如何改善民生民计,整日里就琢磨这让比他们活的不如的女人们活的更不如些,玉璋也着实的想不通。
她取下楚腰阁门口石貔貅脖子下的灯,递给了他,这天上无星无月的看不见半点光亮,要是不拿着灯回去,路上岂不是要摔成大花猫。
她自己说着又笑起来,走上了石台阶,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大门,而后转头站在暖黄的檐灯下冲着他笑。
下次见我给你带好吃的栗子糕,你路上小心一点。
厚重的木门被人打开,探出一个迷糊的人头想要看清门外是谁在说话。玉璋却一把将他的头给塞了回去,没让他的视线接触到解昇一分。
解昇看着她口是心非的举动,然后视线也被木门阻隔,再不能窥见半分。
他举起牛皮纸灯看这灯璧上影影绰绰的皮影,无言地说,可我不爱吃甜食呢。
他似乎有点苦恼,却又甘之如饴,看了半晌后,提着灯离去了。
而玉璋做了一个自来楚腰阁后最好的梦,她梦见她们家的田里收了好多好多的粮食,那粮食多到家里都堆不下,她带着小侄女在谷子里打滚,爹和娘还有哥哥两个姐姐都在后院里磨面粉,空气里满粮食的香味。
她们一家吃饱喝足后,一同来到田间散步,那一棵熟悉的垂柳下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她跑过去,他转身,用清俊温和的笑容迎接他。
解昇。
玉璋在梦里喊道,眼角有泪水流落,解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