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怎么困难她也要去闯。
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个人。
暗卫的敏锐使得姜若慎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她转头看,竟然是贺延年。
晚霞燃烧翻涌,此时的贺延年低着头,目光愣愣地看着船板上的两道影子,本来像是靠在一起的,可是前面的姑娘动了动。
于是,影子分开了。
贺延年莫名心中一痛。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宴会应酬,可是他爹发了话,他不能不来。
那一晚,本来该打折的棍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贺太师竟是语重心长地说了很多。
“爹年纪大了,没了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争与不争都不会仕途更进,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平安,哪怕是平庸一生也无妨。”
“偏你是个心气高的,不愿意受祖辈余荫得过且过,你既然希望成仁取义,爹便不再拘着你。”
贺延年从没想过一向对他严格要求的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也终于知道当日救下齐霄的圣旨如何求来的。
“若非皇后于殿前拔剑相迫,我这一把老骨头就算是跪散架了,也动摇不了君心。”
贺延年震惊地难以言喻,“皇后为何会如此做?”
“这世间除了孩子的母亲,谁会做出这般不顾性命的事情?”
“爹的意思…难道…齐霄是失踪多年的那位太子?”贺延年傻了,他认识齐霄这么久,竟然从未觉察到他的身份,“皇后什么时候知道齐霄是她儿子的?为什么他们没有相认?”
贺太师摇头叹息,“冤孽啊,睦臣,这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东郦有三大柱国将军,崔、魏、齐三分兵权,世人不知的是,真正该封为齐柱国的,其实是未出嫁前的皇后。”
贺延年震惊得脑子都快转不过弯来了,这世上竟有如此奇女子,可转念一想,怪不得琵琶姑娘行事不似寻常女子,原来是皇后教出来的。
他还想问更多,贺太师却说不提了,“都是些愈合了伤疤的陈年往事,你要记得,皇后是为天下兴亡入的深宫,她舍了一生自由困在其中,是爹一生中最钦佩的女子,爹效忠她更是效忠天下百姓。如今因世家贪欲,江州数万饥荒百姓尸骨横野,天下苦世家已久,沉疴急需剪除。太子有志于此,你可随他放手一搏。”
“吾儿有着凌云之志,为父甚感欣慰。”
“过几日,三皇子会设宴,目的是拉拢各方势力,太子也会去,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不暴露贺家的立场,需要你去守着太子。”
贺延年越听越绕,“三皇子难道不知道齐霄是太子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贺太师摇头,“涪京中除了皇后的人和你我之外,无人知晓齐霄就是太子。这是太子自己的选择,皇后尊重他的想法,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你可别在太子面前说漏嘴了。”
贺延年来了游船,可是没想到会看见这幅场景。
如果他没有避开人群走到这里呢?如果他迟来一步没有看见与她与魏西涧交谈呢?
魏家姑娘性子仿若荆棘,为人傲慢,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那种傲慢,除了皇后娘娘外,谁来了都得挨上几句呛。
可是,她竟然会和姜小姐站在一块,并且还凑得那么近。
姜小姐会不会也是皇后身边的人,所以魏西涧同她交好?
而琵琶姑娘也是皇后身边的人……
贺延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燥热喧嚣的闹市,淹没夏日蝉鸣,蒙着面纱的姑娘跳入人山人海,长发飞扬的背影,粉裙如梦如花。
贺延年步伐沉重,他眼中的这位姜小姐,竟是与琵琶姑娘有着一样的背影。
他日思夜想的琵琶姑娘,如今就在他眼前。
姜若慎看着突然出现的贺延年,皱了皱眉。
她想要离开,可是却被贺延年拉住了手腕。
“贺公子,你是在调戏我吗?”十分不善的语气。
贺延年松开了手,“对不起姜小姐,是在下冒犯了。”
“既然知道是冒犯,还挡我的路是什么意思?”
娇俏的少女有着一副柔软的嗓音,哪怕声声质问,他也觉得是可爱。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姜若慎心里骂了无数遍,“无可奉告。”
贺延年也不恼,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你的簪子还在我家里,我知道你家住在槐水巷,他日我等登门拜访,自然就问出来了。”
“你!”姜若慎眼睛都瞪圆了,她知道他真的干得出来,她是一点关系也不想和他扯上,“那你听好了,我叫姜若慎,够了吗?”
贺延年有些疑惑,“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不肯给我好脸色?”
姜若慎一哽,现在的贺延年确实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她再却也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生病的七年里,被病痛折磨得数度绝望时,她也曾想有一个家人。
初嫁他的几年,她学着去做一人的妻子,她照顾他的生活,站在门口等他归家。
她告诉自己,如果他能待她好,他们可以做真正的夫妻。
可是他看见了她后,却将另一个女人搂在怀中。
她终于彻底放弃,在姜若慎写休书之前几年,她也曾说过和离,希望他们放过彼此,可是贺延年不答应,他说,“你不是强求做我的妻子吗?好啊,你就一个人,一辈子,做到死。”
后来冒名的秦玉茗摔倒早产,他终于说要休她。
可她却不想再等了,她不想受贺延年的诛心,也不想受病痛的折磨。
忆起往昔苦痛,姜若慎满心悲愤。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将来你娶了一个妻子,你变成了残废,但你的妻子对你不闻不问,甚至带回许多不同的男人,还要你看着他们恩爱,你会恨你的妻子吗?”
贺延年表情惊讶,为什么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所以她在考验他吗?
贺延年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对于女孩心思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他猜,她口中的妻子其实是丈夫,他们的角色其实是完全相反的。
所以这个花心的“妻子”其实是在说他吗?难道她其实对他有意思,可是对他的风流债感到失望,所以总是对他生气吗?
贺延年心中一喜,她果然是在意自己的。
“如果我是那个妻子,我绝不会去找其他男人,不论丈夫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他,不离不弃。”
姜若慎嗤笑出声,眼神讥讽,“不,你杀了她。”